江柔用无数个借口推脱,沈十三不想再强迫她。
他走后,采香叹了一口气,对江柔说:“夫人,奴婢从来没见将军对谁这么有耐心的软声哄过,您这是何必呢?”
江柔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下午的时候,沈十三来了一趟揽月阁,提了两个油纸包。
是五只小猫咪和五只小耗子。
他递给江柔,她伸手接过来,放在一边,沈十三问她,“不爱吃了?”
江柔说:“没有,还爱吃。”
然后拆开油纸包,在沈十三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掉了所有糖人儿。
沈十三问:“还要吗?我去给你买。”
心想老子都这么哄你了,总该给点儿反应了?
江柔摇摇头,说:“不要了。”
沈十三盯着她良久,见她没有说点其他话的意思,只能走了。
他一走,采香赶忙给江柔端了一大杯凉茶给她漱口,“夫人,这么多全都吃了,可腻坏了,您吃不了就别吃了啊,将军也不会说什么。”
江柔接过茶水,漱了口,又灌了一大杯浓茶,才觉得胃里甜得反胃的感觉好上一些了。
她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刚才吃这么多糖的人是别人一样。
小汪和小喵断了奶,江柔就直接它们养在身边,晚上采香想把它们抱出去,小家伙儿像有灵性一样,嗷嗷儿的直叫唤,抱出去逮着机会又跑回来了。
采香逮了两回之后,江柔就让她别管了,随便它们想在哪儿。
晚上沈十三还是照样抱着她睡,她不拒绝,也不多言,他睡到一半开始动手动脚,她也配合,只是衣服都脱了一半,对方又一件一件给她穿回去了。
这不是他的作风。
听见耳边有男人的一声叹息,然后江柔就自己裹着衣服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柔觉得被子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翘起头一看,小汪睡在她和沈十三相拥中间陷下去的那一小块儿被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的,把被子压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再仔细一感受,她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拱了一只进来。
当然就是小喵了。
沈十三也醒了,看见被子上那一坨小小的白团子,他懵逼了一下。
什么东西?!
他抬手抓起来一看,看清了这只小狼崽,然后一扬手,就要把它丢下床。
床上是给你睡的?!
江柔一看他大手大脚,这一丢肯定不死都要残,她赶忙拉住他,“别丢!轻点儿放。”
沈十三手臂都挥到一半了,又提着小汪的颈子等它四脚着地才放了手。
江柔爬起来穿衣服,他这才看见被窝里还有一只!
这比睡被子上面的那只还可恶!
他气势汹汹的掰开小狼崽的四条小短腿,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小丁丁,才提着后颈子把小喵也放了下去,然后对着地上的小
狼崽呲牙咧嘴的吓唬了半天,才下了床。
江柔背对着他,没看见,正在穿衣服,只见小猫小咪扭着屁股颠出去了。
那小背影……她看着怎么就这么委屈呢?!
她狐疑的去看沈十三,对方坐在床沿,正在很正经的穿衣。
他的动作比她快,穿好了靴子,见江柔还在磨叽,干脆大手一挥,“我来帮你穿!”
也不让人家拒绝,就拿了在衣架上拿了件水烟绿的罗裙,叫她伸手抬脚。
江柔受宠若惊。
向来都是别人服侍沈十三,他还会伺候人?
她眼里的质疑太明晃晃,沈十三傲娇的哼了一声。
穿个衣服谁还不会了?!
最后一件衣服足足穿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勉强强挂在了江柔的身上。
江柔默默的伸手整理。
她想多了,沈十三怎么可能会帮女人穿衣服……他连哪件该穿在里面,哪件该穿在外面都分不清楚……
沈十三早上要去上朝,就没在家里多留。
下朝的时候皇帝多留了他一会儿。
“听说你家里那个小夫人正在闹别扭?”皇帝一脸心情大好。
沈十三正为这事儿烦着,皇帝还专程来踩上一脚,于是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关你屁事。”
皇帝幸灾乐祸道:“女子善妒就犯了七出之条,还不能生,啧啧啧……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沈十三:“关你屁事。”
皇帝也不气,反而兴致勃勃的问,“花魁的滋味儿怎么样?老子对你多好,五百两黄金让你去睡个觉,说说怎么感谢我,有这种好事老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说到这个沈十三就来气,“你还有逼脸说?!”
萧正卿不能去吗?薛致不能去吗?偏偏要喊老子!吃你点儿皇粮你心里就这么不爽快是?!
皇帝无辜脸。
这么一个美人儿,反正不睡也是浪费,我不能睡,老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机会让给你,你还瞪我?
看在你为老子拼死拼活的份儿上,有好处才想得到你,我还有错了?!
狗咬吕洞宾!
等等!
看到沈十三的表情,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哀嚎,“不会!你真没睡?!”
沈十三没说话,但皇帝一看他的表情就晓得多半是被自己说中了,顿时恨铁不成钢,“你特么的早说啊!老子让薛致去!老子的五百两!”
沈十三‘我很不高兴’的表情突然变了,变成了传说中的邪魅一笑。
他拍了拍自己的腰包,“不好意思,笑纳了。”
皇帝踩着桌子扑过来掐他的脖子,“你特么给老子吐出来!”
沈十三敏捷一闪,溜了。
他出皇宫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觉得很眼熟,上演一看。
嘿,这不是大舅哥吗?!
他仔细一看,冷嘲热讽,“小憨包混得不错嘛,这就做上参军事了!”
参军事是羽林军中的一个职位,从九品,就是一个芝麻官儿。
但芝麻官儿也是官儿,无背景参军的,都是直接从敢死队的带刀队员做起,江蕴一来能混个官儿当,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能不能往上爬,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毕竟现任皇帝不是昏君,官儿越大,就要越要在他跟前露脸,要是让他觉得一个草包做了自己看重的职位,追究下来,那就一个也跑不了。
羽林军护卫皇城和盛京,军中所有在编人员,都有带刀的权利,江蕴见到沈十三,本来想简单打个招呼,结果对方一上来就是‘小憨包。’,顿时就气得他差点拔刀。
不过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忍住了。
他第一天上任,不宜太露锋芒。
沈十三却在卖乖,“虽然我们关系不浅,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老子正一品,你个区区……不知道几品的官阶,见了老子是要行大礼的。”
江蕴都气得没表情了,他冷冷的看了沈十三一眼,一刀柄就捅在他肚子上,然后扬长而去。
跟在一旁的萧正卿,“该。”
让你嘴贱。
也给沈十三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沈十三:“……”
他这辈子就是和江家人犯冲!
想他堂堂怀远将军纵横天下无敌手,结果江家的人一个都拿不住。
连个一巴掌都能挤死的女人的该死的没办法!
真是……家门不幸!
前面有两个官员在讨论昨天的京中大事。
官员甲:“昨天杏春楼的许水枫事件你怎么看?”
官员乙:“还能怎么看?啧啧啧,真是可惜了!她在还没及笄的时候我就看过一眼,那真是绝色啊!老鸨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还没开始摇钱就死了,我要是那老鸨,能活活气死!”
官员甲:“他们都说……”
官员乙:“我也听说了。”
官员甲:“你说沈十三没事儿跑到青楼里杀花魁做什么?”
官员乙:“可不敢乱说!京兆府连问都没到沈府问一句,你胡乱给他扣帽子,还想不想活了?!”
官员甲:“当时青楼这么多人都看见他从三楼下来了,不是他能是谁?!”
官员乙:“那你说他到底为啥要杀花魁?你说劫财,没拿钱。劫色,他不是都五百两包了人家的夜吗?”
官员甲:“我觉得……可能是吃完了才发现没这么多钱,恼羞成怒直接灭口了……”
官员乙:“你这个说法就太荒谬了,不过……我觉得他是这种人,做得出来……”
正说得唾沫横飞,身边突然走过一个人。
昂首阔步,大步流星……不是沈十三又是谁?!
两个嚼舌根的官员瞬间就软成面条了,然后不约而同想起了上次在云龙石阶前都打到昏厥、横着抬出宫门的同僚……
我的个乖乖!白天真的不能说人!
爹!娘!陛下!救命啊~
两人觉得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努力掀起眼皮一看,却看沈十三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出宫去了。
官员甲:“你说他是不是没听到。”
不然为什么没有反应?
官员乙:“应该……是?”
可是这么近点儿距离……真的听不到吗?
不过无论如何,逃过一劫是真的!
弘仁街。
江蕴和萧正卿并排慢走。
今天萧谨元设了家宴,要正式把江蕴介绍给萧家人,也算是祝贺他第一天上任。
所以他今天跟萧正卿一起回萧府。
两人正在沉默着,萧正卿突然开口了,“十六年,秦地以南,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名叫千机楼,专门从事情报工作。”
他目视前方,语气不急不缓,“千机楼横空出世,起先没有一点征兆,它一出现就强大无比,横扫大秦所有地下情报组织。”
“一年前,千机楼突然销声匿迹,传闻中的楼主,姜方白,也不知去向。”
萧正卿突然盯着江蕴,一字一顿的说:“直到前月,我寻到你的时候,你猜,我无意间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江蕴的神色平静,只是饶有兴趣的问:“哦?什么消息?”
萧正卿没头没尾,只对着江蕴说了三个字,“姜——方——白。”
江蕴脸上的表情堪称完美,没有直接否认,反问萧正卿,“你觉得我是姜方白?”
对方只是微微仰着下巴盯着他,似乎对自己的情报很有自信,“是。”
江蕴呵呵笑了一声,“你觉得是,那就是。”
对于这种棱模两可的回答,萧正卿没有继续追问,“我找到你的时候,给你看的那张画像,还记得吗?”
江蕴点头。
当然还记得。
那是江柔的画像,上面有他们一家人的信息,算是一则寻人启事。
萧正卿似是嘲讽,“知道你看到这则启事的时候,距离它发布已经多久了吗?”
他不等对方应声,自问自答:“足一个月,传说中的千机楼,不过尔尔。”
他说完,死死的盯着江蕴,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则启事,是沈十三为了帮江柔找江家人发布的,贴在了各大城池的城门口,只要进出,就一定能看得到。
可是为什么足足一个月过去了,江蕴都没有得到消息?
因为城楼上贴告示的时候,萧正卿刚好在。
他不仅揭了他看到的那一张,还火速拦截了沈十三往其他各个城池发布的所有启事,并谎对当地知府说,人已经找到了,用沈十三的名义,给了当地政府赏金,瞒天过海。
他截下启事,当然是为了让江蕴乖乖的跟自己回萧府。
当初拿着启事站在江蕴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谈好了条件,告诉他画上的人哪儿,可以,他必须回归萧府。
江蕴答应了,这才得到了江柔的消息。
现在告诉江蕴,这则启事已经发出一个月,是为了让他对自己的组织产生质疑。
一个以刺探情报为生的地下组织,倾巢之力寻找楼主的妹妹,一年未果。
而在一年后,她的妹妹设法发出寻人启事,足足一个月,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仍然在一片不毛之地像傻子一样寻找。
作为楼主的姜方白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想?
恐怕会想不开?
反正萧正卿觉得,放在自己身上,听闻这种消息,一定不可能把情绪隐藏得毫无破绽。
因为这可能意味着自己一辈子的经营,毫无卵用。
然而他失望了,江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有,也仅仅是微微挑了挑眉,说,“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妹妹已经找到了,启事什么时候发布的,很重要吗?不过是一个月前而已。”
就像是真的无所谓一样。
毫无破绽。
萧正卿略微诧异。
不可能啊……
他的情报不可能有错。
可是江蕴的反应……
他一定要逼迫江蕴承认他就是姜方白,是有目的的。
千机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贩卖机构,细作间谍遍布各个地方,甚至是各个国家。
现在国家开始动荡,大秦渗入其他国家的细作数量远远不够。
一个彻底打入敌国内部的间谍,从踏进那片土地起,到完全取得信任,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他们等不及下一个十年了。
如果证实江蕴就是姜方白,朝廷可以招募他。
招募他,就是招募了姜方白,等同于把千机楼从江湖组织变成朝廷机构。
而同时,江蕴,也是萧家的人。
这对于他们萧家来说,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以后的定国功勋,都是百利无一害。
对大秦一统天下的目标,更是一种极其大的助力。
江蕴毕竟只是萧谨元的义子,萧谨元无条件的信任他,萧正卿做不到。
他只相信自己手里面把握的东西。
萧正卿能想到的,江蕴自然能想到,故而他不显山不露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留给他去猜。
萧正卿敢这么跟他指教挑明,手里的证据肯定不少。
但从他需要自己承认的态度来看……他没有如山的铁证。
所以江蕴就是咬死了不承认。
两人转过一条巷子,江蕴抬头,对萧正卿微微一笑,“兄长,到家了。”
江蕴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府的门口已经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