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有没有准时吃,上个月买的保健品有没有吃完?前段时间给你买的智能机不好用吗,还是能每天收到你的书信,虽然我也很喜欢这样子,不过未免有些麻烦了。々间,有没有听医生的话每天出去散步一小时?不然的话,骨头会僵住……”
太宰治一脸笑意地听着糸色望的叨叨絮絮,即使她所絮叨的对象不是他。
在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总算到了望京神社。
一下车,她就直奔神社。倒是太宰治,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带给“老父亲”的营养品。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来。
两人交往于新年初诣那天,至今也有四个月了。一直以为糸色望是孤身一人的而他,也是在前一个月才得知她还有个居住在神社的“老父亲”。
而且还是曾经在平安时期名声大噪的大妖——玉藻前。嗯,还是个男的。
糸色望一点也没有隐瞒地告诉了他,无论他信不信。
那对于太宰治来说,自然就是信的。无论糸色望说出如何的不可思议的话,他都是百分百信任她的。
至于为何,那也只有他心底自己明白了。
地处东京郊区的望京神社十分偏僻。原先是座无主的神社,后来被玉藻前与糸色望占据,成了他们安身栖息的场所。
没有供奉的神明,自然也谈不上亵渎。何况她本身受女神的庇佑,虽然是个人类,居住在神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几十年的时光了。而在这几十年的时光里,无主的望京神社能免于拆迁实在是个不可思议。
“每次你来都要听你的这番话,阿望,老实说,我觉得很没有面子呢。”
带着面具的年轻人手执白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啪”的一声,落下一子。紧接着,另一手执黑随即落下。
独身一人,也只有自己与自己对弈了。
露出的唇角微微扬起,比起语言上的无奈,至少表情上仿佛很满足她的絮叨。
“因为太不放心你了。”
糸色望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自然地给他续了茶,同时也给自己和太宰治沏了一杯。
“这是太宰治。”她说着,将太宰治拉了过来,然后手指扣扣案几,示意玉藻前抬起头来看看。
太宰治在玉藻前抬起头来的瞬间,露出了十分朝气蓬勃的笑容,“初次见面,父亲大人!我是太宰治,阿望小姐的男朋友哦!”
初次面见女友父亲的年轻人的样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的称呼令玉藻前的神情一瞬间的惊愕。执黑的手一瞬间的不自然,黑棋差点就从他的指尖滑落。
“父亲大人?”
随后,玉藻前轻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托起了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糸色望见他的唇上挂着笑意,便心生愉悦之情地问:“长得还不错吧!”
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正向家长炫耀的孩子一般。
太宰治闻言,眯着眼睛在糸色望的脸颊上轻嘬了一口,“能得到阿望小姐的夸赞,真的十分荣幸。”
说是这样说,但注意力还是在玉藻前的身上。
呀,真是可怕的眼神啊!
周围的温度骤然间下降了呢。
太宰治毫不怯懦地直面玉藻前的视线,那双金玉色的眼睛里,似乎盛满了对他的不满。他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到这位“父亲大人”了。
只听得玉藻前微微叹了一声,道:“他长得不安全。”
太宰治:……
这算是夸赞还是鄙视?
他看向了糸色望。想听听她的回答。
糸色望对玉藻前的回答似乎很是习惯了。她不带一丝犹豫,眼睛亮得很,嗓音清脆得就像院子里樱花树上的喜鹊,“长得太丑我会吃不下饭的,然后我会变得面黄肌瘦,到时候恐怕就会回归黄泉,你就看不到我了。”
玉藻前微微沉吟,接受了这个回答。
太宰治:……
好敷衍的回答呀!
“会下棋吗?”
“会一点。”
“那就对弈吧。”
玉藻前如此说道,直接将黑棋交于了他。
太宰治也没拒绝,坐在对面,执黑。
“那你们慢慢玩,我去准备中饭。”
糸色望笑着说道,随后去了厨房。她其实并不大会做饭,曾经的大小姐,何须自己做饭呢。不过于玉藻前呆在一起后,也慢慢学会了一些料理,说不上精致,倒也不至于难吃到犹如生化武器。
太宰治其实不大会围棋,他比较在行将棋。他也知道玉藻前让他与自己对弈的目的不是为了考察他的棋艺。所以不会围棋硬说会围棋,因此而出现的对弈,不过是作为一名“父亲”对女儿对象的一种考验,或者不满。
“你是她第一个带来的男性。”
太宰治闻言,唇角像炸开了花儿,怎么也合不上。
“可是,你对她知道多少呢?”
玉藻前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
太宰治沉默着,随后绽开了一抹笑意,
“大概是比您认为的多吧。”
阿望小姐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究竟在何时。而太宰治也无意去将这件事说出来。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已经十分好了。
玉藻前轻呵了一声。然后白棋截去他的大龙。
“哎呀哎呀……”
糸色望与太宰治在神社呆的不久。两人用过中饭就离开了。原本的计划是想明天在离开,但是出了椎名千里这一茬事,就不可能就这样闲散地呆在神社里了。
等到椎名先生所请的律师联系她后,她和太宰治就向玉藻前告别了。
“不要忘记我之前的话啊,下次来我还是会再问一遍的。”
向他摇摇手,糸色望将太宰治推上了副驾。
玉藻前望着他们离去,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掏出了智能手机,摸索着怎么用。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些什么。”
车上,糸色望注视着前方,却这么问到。
“如果我问了,阿望小姐会告诉我吗?”
“唔,那就看我的心情吧。”
不过此时,她的心情显然很好。
太宰治低低笑了笑,胳膊支着车窗上,迎面的风熏得暖人。
“那我还是等阿望小姐想告诉我的时候再问吧。这个,不急。”
糸色望看了他一眼,唇角弯起道:“随便你。”
椎名先生所请的律师名叫三峰瑶,隶属于斑目法律事务所,专门接手刑事案件的律师,有过诸多傲人的成绩。一年前,那场因嫌疑人死亡而没能结案的案子,因赔偿问题,在三峰瑶与其团队的合作下,彻底翻案,不仅解决了赔偿问题,甚至还还给嫌疑人清白之身。而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被认为是99.9%有罪的案件,几乎已经被认定为真相,这便是现在日本司法界的现状。
“三峰瑶啊……”
糸色望喃喃道,一声细微的叹息,隐隐流出。
将出租车开到了斑目法律事务所的大楼下,糸色望整理了下衬衫。也就在这时,她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衬衫……
挑眉看向车里笑得正欢的男人,忽然起了调戏的兴致。一手搭在车顶,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回去看我怎么罚你!”
太宰治毕竟不是一般的男人,真要玩起来他比谁都入戏。
大大方方地摊手,“任君采撷。”
糸色望收起了手,意味不明地啧了声,“呵,男人。”
随后便走入了斑目律师事务所的大门。
“啊对了,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曾经的同事给我介绍了工作呢。”
太宰治靠在车窗上对着糸色望喊道。
“知道啦!”糸色望头也不回道。
太宰治收起了笑容,长长地吁了口气,手机上的信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驾着出租车去了横滨。
——
“按照椎名先生的意思,是尽可能地将椎名小姐的损失降为最低。不过,椎名小姐作为未成年人,加之与死者的关系,这件案子本就引起了轰动,何况……”
说话的是刚才打她电话的三峰瑶。
那是个二十七八的成熟美人,一头黑亮的长卷发披在肩上。忽略最初见到她的那份诧异,情绪转变地令糸色望咋舌。
说完后的三峰瑶皱了皱眉。目光看向了事务所的老板斑目春彦。
“近日,似乎有消息说是要修正《少年法》,椎名小姐的案子,是个很合适的案例。”
也就是说,可能会对椎名千里过失杀人这件案子有诸多的参与了。
她身边的佐田律师惊讶道,“三峰律师已经思考这个程度了吗?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
三峰瑶微微沉眉,望向斑目春彦“无法不令人思考啊,司法界的一些“规则”,斑目老师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可是,这也太——”佐田律师动了动嘴,始终没能说下来。眉头紧皱地能夹死苍蝇了。
斑目春彦没有说话,默认了三峰瑶的意思。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案件的宣判都会以裁判长的主观意志来行动喽?”
糸色望从资料中抬起头来,摁着眉心,望着三峰瑶。
三名律师互相望了一眼,含义心照不宣。
这时候,糸色望再一次问道:“为什么椎名先生没有给予保释?”
会议室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除了安排律师,椎名千里的父亲并没有给椎名千里安排保释。保释金的话,以椎名家的财力根本不值得一提。
“关于这件事,我之前也提议过。不过椎名先生沉默了会儿后,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拒绝,椎名先生并没有给予解释。而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抛开这个话题,糸色望的依旧回到了关于《少年法》的修正上面。
“会不会是三峰律师想太多了。我还是比较信任日本的司法的。”
糸色望眉目微皱。看起来就像是有着隐隐的担忧又不能怀疑司法公正的的模样。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一道铃声打断了她。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糸色望离开后,斑目春彦望着三峰瑶。
“三峰律师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啊。”
“是吗?”三峰瑶摸摸脸,笑笑,“可能是睡得不够吧。”
大约三分钟后,糸色望进来了。
她神色严肃,“是佐藤警官打来的电话,说是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望向了她。
“唔……死者的致命伤毫无疑问是额头的重击,但是奇怪的是,据法医所说,那样的重击,只有左撇子才能弄得出来……而椎名千里,是右撇子。”
会议室里,三人的面色微微收紧。
“系色小姐的意思是……椎名千里不是凶手?”
糸色望扯扯嘴。
真是麻烦啊……
日本的警察也不是那般一无是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