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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仙看戏

    深秋的气息,总是显得寂寞,却又不失安逸。着斜阳余晖的秋叶,从越发澄澈幽深的空中悄然沉淀,扑起野菊花的香。那香味,像是对野蜂彩蝶回天乏术的汤药,无可奈何地四处弥漫着,在林间、山坡、白华雪穗下,还有不远处的小山城中。

    小山城中虽说人口不多,不过今天却十分的热闹。小山城周围的猎户药农们,都在今天汇聚到了小山城中。问其缘由,那是因为小山城中今晚有戏,是大戏!而且还是自排的新戏!这样的事情,在年年为温饱而忧心的小山城里并不多见。人们肯放下手中生计,来搭台排戏,必定是又想要传承下去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三年前的这里,记得那一日,本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小山城中有商人装货,意次日赶早出山,也有苦力装模作样混口饭吃。有妇人携子树下眉来眼去,有三五闲汉不远处对其评头论足。有家雀檐上飞追啄打,有老妇檐下翻晾干菜。

    忽见林中百鸟惊掠,亦闻有山兽哀鸣。小山城中蛇鼠弃洞四窜,鸡犬牲畜乱作一团,众人以为地动,无不抛家弃院谷场避灾。不时,未有地动,却见有恶风携云而至。此云高不见顶,大无边际,稠如漆,暗如墨,附地而行,攀山而过,不为地势所阻,宛如活物。黑云倾刻之间就将小山城囊括云下,所蔽之地昏暗如夜,云中又有血光溢出,凝作骷髅。血骷髅四下游荡,遇活物一哄而上,拖去云中,几声惊嚎,便再无生气。

    云中众生何时时见过此番情景,孩童还罢了,只会啼叫,只见大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口中胡言乱语,瘫倒在地。更有甚者,惊恐难当,一头撞死在墙,真可谓是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小城遇此浩劫,本该生灵涂炭,从此化作一片焦土。谁知黑云深处突然“刚!”的一声闷响,如春雷初乍,将昏暗之中的噩梦全都惊醒。随后黑云之中一个威武雄厚的声音响起“大胆妖魔,竟敢在我玉山脚下作孽!受死!”随后“刚!刚!刚!…”又是几声闷响。只见漫天黑云倾刻间便缩成一道黑光仓惶逃走,留下空中一个双手各持尺许铁黑大圆锤,肥如小象,身着黑红武服的男子。他如河蟹一般稳立空中,一身王霸之气仿佛有执掌天下之势。

    昏暗刹那间变成白昼,让之前遭受苦难的人们眼中一片刺痛,无法视物。不过依然朝着听到声音的方向跪趴在地上,睁着泪流不止的眼睛,泣不成声,口中哭喊着神仙之类云云。

    逃遁的黑光在离胖子几十丈远的山顶显出身形,是一个一头棕色乱发,黑脸赤目,尖耳犬齿,身披漆黑披风的魔物。那魔物佝偻着身子,看着自己手中暗红色的肉中翻出来的白色骨茬子上,燃烧着琉璃般的金红火苗。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碎石磨刀般的声音,“以命搏伤!嘎嘎嘎嘎…。玉山宗门不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倒出了不少!前有莫二郎,不出一甲子又有你这小杂毛!真是有趣啊,嘎嘎嘎嘎...。”

    胖子突闻莫二郎之名,满是肥肉的脸上尽露决绝之意。手中一柄圆锤横指魔物,圆锤上腾然燃起了金红的琉璃火焰。胖子对着那魔物四平八稳的吼到,“本仙莫止渊,正乃莫二郎之子,你若觉得有趣,那就不要与丧家之犬一般,逃得不见人影。”说罢就提锤上前,没有一丝犹豫。

    只见那魔物听到胖子的话后,脸上一阵惊讶,口中吹出了一团黑雾到受伤的手上。然后有点玩味的伸出血红的舌头舔着嘴唇,对着胖子一边躲闪一边说,“本王本不想与你玉山宗结仇,就是来玩玩。虽说高了你一个大境界,你若招呼一声,本王还是会给你玉山宗一个面子。不过你说你是莫二郎的儿子!嘎嘎嘎嘎...,看来你玉山的老神仙是怕本王没吃饱啊!”那魔物话说完时,手中的黑雾也刚好消散,它手上的火苗还有伤势已经消失,看不出一丝痕迹,随后就化作一团黑雾迎上了莫止渊。

    一仙一魔交手了差不多半刻,几道彩色霞光凭空而现,在二人四周百丈左右飘散游离,有合成一个光球将二人围在其中的感觉。霞光出现的方向陆续的从树林飞出了四男两女,从四面包围而来。其中一个身着青灰色精简衣裤,手中三尺青锋,扎着随风摇摆的半尺头发在脑后,一脸英气的男子,一飞出来就急忙对着胖子喊了声,“阵成,大哥。”

    莫止渊回头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算是回应了一个笑脸。随后便抡起大锤往魔物身上砸去。此时的魔物早已没有了以前那么弱势,一对黑爪舞的如发团,撞击声更胜之前。魔物在看见周围霞光时脸上就已扭曲起来,一边出招,一边狰狞的笑到,“嘎嘎嘎嘎!这就是你的底气!你以为这等小阵能压制本王几成?嘎嘎嘎嘎...,看来本王吃你之前还得好好活动下筋骨。”

    随着那六人的加入,天空中绽起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响起杂乱无章的对打声。莫止渊大锤上的火焰燃遍了他肥胖的全身,比那时的太阳更加耀眼。

    “魔头!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哇呀呀呀...,呔!本仙早已练就金刚不坏法身,岂能被你这小小魔头伤到!哇哈哈哈...。”

    “玉山仙人尔等莫要张狂!本王乃是魔神麾下第七十二魔王,魔神大人若是闻的我被尔等为难!他日将尔等小小玉山灰飞烟灭,到时尔等悔之不及呀!呀呀呀呀...。”

    “我玉山仙人执人间正道,斩妖除魔护苍生。若是怕他魔神,还有何颜面在着天地间修炼!众仙听我号令,结五行附魔阵,将这魔头擒拿,让它受九九八十一载九天雷刑,再受百世畜道,洗清他所作之孽!哇呀呀...呔!铛铛铛铛铛铛……。”

    回忆在酒里,怕,却又放不下。坐在小城外山坡上白华丛中,闻着野菊的味道,远远的看着小镇那边围满人的简陋戏台。他知道那一群戏子中,手持木剑,后脑竖着一束好像锅灰染过的麦草,与众人一起围着一个狰狞丑角,在戏台上转来转去的角色叫无痕。至于为什么,他伸手把后脑上那束凡人很不理解的半尺马尾往下拉了拉,看起来和戏台上的就不那么相似了。

    他叫无痕,他知道自己是被玉山宗的仙人从凡间瘟灾的死人堆里捡来的。因为刚捡来时有点神志不清,幼小的身体病的让神仙都差点束手无策。捡他的人可能觉得上天对他太残忍了,就在他捡回命后给他起了无痕这个名子,希望这些病痛不会给他留下隐痛,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无痕在凡人们无限遐想的神仙世界里混迹了二十年,也算是健健康康的长大了,而且还修炼有成,跟着养亲家里的兄长,就是那个比球还要稍圆的莫仙人,四处斩妖除魔。这整的青州,凡是妖魔鬼怪作乱过的地方,只要有幸存下来的人,就一定会塑几个神仙的泥像用香火供奉着。看到是自己一行人的时候,总会激动的大呼小叫,相互推搡,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或者看到谁的泥像被塑的有瑕疵,都会被当做笑柄提说几天。要是塑的好看的话,趁人不注意摸到怀里,拿回去当个念想也是不错。在无痕的记忆里,止渊总是庄严下有点脸红地想办法把一个个泥球塞进怀里,然后咳嗽几声,七人中一个人就会很识相的手中掐动一串法诀,地上的泥土就会自动凝聚成一个与之前相差无几的泥人,安放在原处。

    戏不知道唱到了哪里,深秋的潮寒渗透了全身。天色已晚,酒坛子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草间,流的一滴都没剩。戏台下的叫好声始终都中气十足,包裹着几床被子的黄灿灿戏袍,在烛光篝火的映衬中如太阳般,依然转动在戏台上。无痕依然坐在雪穗间,只是那个戏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还是在戏里做神仙有意思。”无痕说完这句心里话,合上醉醺醺的眼睛,重重的躺在深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