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说出口的问题飘散在空气里, 瞬间这空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甚至好像没有人在呼吸, 钟鸣脸上浮现出迷茫而困惑的表情, 仿佛是没能听懂她说了什么, 又仿佛是不能相信她说了什么, 但那个问题终究是在她脑子里炸出一朵蘑菇云, 任凭理智如何压制,记忆和情绪也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
快想起来,喜欢那个人的瞬间。
但思维在最初的一步就断了线,她意识到这样的事,短路的大脑没办法执行被下达的命令, 即使那一天的阳光,她白色的裙子和微笑都重新鲜活起来,漫天的烟花在炸开,她仍然可以回想起无数个夜里怀抱着希望坚持的温暖, 回想起一起漫步走在高大的树木之下踩断枝叶的声响,可唯独想不起的是那种可以被描述出来的感受,自己是如何那么不顾一切的想要为她燃烧起来。
什么是喜欢?
钟鸣惊恐的意识到自己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翻阅起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好像那是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东西, 但她又的确交换到了对方无休止的包容和关怀。
可什么是喜欢?
无法被描述出来的那一部分是, 无法被质疑的那一部分是, 无法被摧毁那种安全感是, 无法被忘记的那份确信是, 可奇怪,她当初为什么能那么简单的就说出口来,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口来,有任何依凭么?有任何证据么?没有,有的只是那些根本没办法证明的感受,可当时她为什么就能那么坚定的以为那是喜欢,不是热血上头的冲动?
“你以为为什么没有人和主席在一起?”
“以后你就明白了。”
“是不敢啊。”
“你自己想想交往以来你都做了什么,真是,主席太宠你了。”
“我没事。”
钟鸣想起游轻言总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和温柔的笑,美得像是华丽的面具
“我可以抱你吗?”
“没事的。”
她的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这一瞬间有深入骨髓的痛楚从心里蔓延出来,灵魂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发出惨烈的嘶吼,但一切在可被窥见的现实里寂静无声,她只是不断的想起同对方的每一次交互,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那像是凝固后的石膏一样的表情,她在笑,在阳光里,在寒风里,在自己在的时候,在自己不在的时候。
“是我不好。”
钟鸣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她只是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用手挡住了眼睛。
游轻言下飞机的时候八点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肆无忌惮的投射进来,满目的金黄灿烂无比,她拉着行李箱小跑起来,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暖的笑意,长长的黑发随着跑动而飘扬,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起来,看着她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在等待司机装行李的时间里搓着手,急不可待的样子让人顺理成章的联想到路途另一端必然存在的等待她的爱人。
“师傅,去长青。”
“好嘞,这就走。”
“看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急着有事?”
后视镜里长相柔和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嗨,我知道了,急着回去见男朋友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女朋友。”她纠正道。
“哎哟,不好意思了,我还说什么小伙子这么有福气呢,找到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原来也是个姑娘,看你这样子,很喜欢她吧?”
司机大叔爽朗的笑起来:“小姑娘我跟你说,甭管是男是女啊,你可都不能太紧着对方了,这人都是贪心的,你要是对她太好了,保不齐对方就习以为常。”
“不会。”游轻言笑着否定道,眉眼弯弯,细长挺翘的睫毛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很好的。”
“啧啧,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真是甜得大叔我牙疼。”司机啧啧两声,脚下油门又踩了踩:“行嘞,大叔我就快一点把你给送过去。”
“谢谢您。”
小姑娘礼貌的道谢,司机心里一跳,想着自己要是年轻个二三十岁肯定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温柔又好看,说话细声细气又不黏腻,清清爽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幸运被喜欢上了,想必也是个很出众的人吧,要不是,那压力可就大了。
司机大叔一面和游轻言闲聊着一面开快了不少,心里开始猫抓一样的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比平时快了十多分钟就从机场到了长青,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到啦,我给你下行李。”
司机大叔双手把沉甸甸的行李箱搬了下来,勾长了脖子左右张望着,却没见附近有什么显眼的女孩子,不由得好奇的开口问道。
“小姑娘,你女朋友没来接你?”
游轻言接过行李箱,听到这个问题一愣。
“她在上课。”
“你没和她说你今天回来?”
“没,我···”游轻言眯着眼睛,把那奇怪的失落感归结为错觉。
“我待会去接她下课。”
司机大叔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拍了拍行李箱。
“啊,这样···这玩意挺沉的,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关系,谢谢您。”
小姑娘礼貌又温柔的向他道了谢,司机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着要不帮她把东西送到目的地,小姑娘却已经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出好长一段,他下意识的想叫住对方,却没有喊出声来。
这小姑娘姓什么来着?
她脚步轻快的走在树荫里,软底的小皮鞋啪嗒啪嗒拍在水泥地面上。
放下行李,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游轻言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决定换上白色的裙装,那是薄纱的质感,细密的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她吹干长到背心的头发,像吹干一块上好的黑色绸缎,扑打了些粉底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樱花色的唇膏涂在唇间,抹上一层晶莹的颜色。
钟鸣早上的课在a301上,她轻手轻脚的蹭着墙边溜到后门,毫不意外的看见第一排坐得笔直端正的背影。
好像瘦了些?
愧疚和心疼的情绪浮了上来,游轻言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回来,又为在纽约过得过于开心而多少疏忽了对方感到不安,错过的对方的比赛和重要的时刻,屈指可数的来自对方的联系和沉默,越想越摇头,深觉自己没能照顾好对方,秀气的眉毛绞在一起,清透的瞳孔流淌出忧愁的情绪,一瞬间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人群蜂拥而出,接着乱糟糟的堵在走廊里。
钟鸣收拾好课本,慢一拍的走出来,看见她全身笼罩在阳光里,美得不真实的样子。
“阿鸣,我回来了。”
她像自己伸出手来,脸上是温柔如水的笑容。
课本哗啦啦的落了一地,震惊的表情深处藏着不易觉察的恐惧。
“你怎么,回来了?”
僵硬的身体僵硬的话语,忽然另一个柔软的身体却拥了上来,她的手穿过自己的腰间,落在背脊上,好闻的香味混合着些许水汽,相似的曲线贴合在一起,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却自己有了意识一般紧紧的抱住她。
“我很想你。”
什么是喜欢?
钟鸣把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颈间,埋在她的香气里,不敢抬头去看刺眼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