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双手放在身前，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派雍容华贵。 </p>
楚星云的内心仿佛怒意狂生，他的手越攥越紧，若是此刻身旁有刀，他应该也会砍下去，丝毫不管自己抓着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这个家伙让他极其不爽，想要直接将他捏死在自己手。</p>
“说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本皇子完全不像你们心的皇帝，所以一直在这里唧唧歪歪嘈杂不已。来来回回说着本皇子还需要沉冤昭雪，还没有确定继承者，不得在此处太过于放肆，直到现在本皇子还是个你们眼的罪人。”楚星云冷厉的眼神从老臣脸扫过，扫视着整个朝堂，“很好，你们都是父皇的臣子，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跟着，那么本皇子问你们，本皇子的父皇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是怎么当皇帝的？”</p>
在场的无一人敢发声，大多数并不知道二皇子说的是什么意思，而那些属于极少数里的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则是脸色复杂。</p>
“他跟本皇子说过，”楚星云冷笑着，那笑声里的杀意足以把在场的所有人颤抖，“所以即便本皇子是罪人，是最不令人喜欢的皇子，但是本皇子的兵权在手，本皇子今天也站在这里，而不是你们敬爱的楚夜，”</p>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宁贵妃松了口气，她对自己皇儿杀鸡儆猴的这种行为很是满意，笑意和宠溺在脸浮现。</p>
“可是……”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大家的眼光。众人纷纷看去，是一个不知名的御官，似乎是憋不住内心的一番话，所以没有任何请示。等到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极大过失，再反应一下，才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说话，如同暴露在那个极度骄狂的楚星云面前，任其宰割。</p>
楚星云倒是没有立刻动怒，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但是什么？’</p>
看到楚星云没有愤怒，年轻的御官大着胆子说道：“臣听闻，皇帝曾有说过，愿意立楚夜殿下为继承者，您今天如此跋扈，不怕天下人民心浮动吗？”</p>
此间措辞，多有不客气，这位年轻人也真是气盛胆子大，在座的众人都为他捏一把汗。所幸他没有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要不然的话，他是青龙国的大罪人，即使他并不是有心的。</p>
听了此人的话，楚星云脸色阴沉了下来，慢慢的说道：“若非今日日子不对，你的项头颅此刻已经搬家。”</p>
宁贵妃走下御阶，抬手示意楚星云不要说话，柔和地开口说道：“在座的各位爱卿虽不说，但是应该都心有所顾虑吧？这位年轻人也算是心直口快，但是的确说出了要点。”</p>
这番态度出乎所有人意料，此时这个飞扬跋扈的贵妃竟然没有动怒，反而和颜悦色？当胜券在握的时刻，还对质疑和颜悦色，除了收买人心这一可能外，只剩下一个可能了。</p>
楚星云脸色阴暗，但是面对宁贵妃这般退让却选择了沉默。可那种怒气仍然难以消除，胸怀口不断的起伏，俊美的脸庞阴郁的能滴出水来。</p>
宁贵妃扭过头，冲着一边做了个手势，一旁的一个宫女走过来，手里捧了一个被镶金包裹的铜卷轴。</p>
在场的人都深吸了口气，一部分没有见过的人心有预感不妙，眼神死盯着，见过的人大部分是老臣，纷纷闭眼，面容凄然。</p>
刚才那个站起来的老臣看到这个东西，当时灰了脸沮丧万分。年轻人则是无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p>
“你们要答案，我便给你们答案。你们要交代，我自有交代。”宁贵妃妩媚的一笑，冲着刚才的老者一招手，“爱卿，不如代替本宫宣读此物，如何？”</p>
颓然的老臣踉跄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接过了此物。</p>
“告诉他们，这是何物？读出来吧。”宁贵妃笑意满面。</p>
老臣双手颤抖地接过铜卷，冰凉的手感在触及到他的手掌之时，竟让他一激灵。</p>
“朕年迈之人，今虽以……病终，朕亦愉悦至。”老臣的脑门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每读一个字都是何等的艰难。“皇子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皇二子……”声音至此，却是哽住了。</p>
宁贵妃微微一笑，说道：“爱卿不必焦虑，安然读出来便好。”</p>
老臣听出了掩藏在宁贵妃笑意下的杀意，更加紧张，犹豫许久，最终叹了口气。那口气吐出来的时刻，几乎须发皆白。</p>
“皇二子楚星云，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释服布告外，咸使闻知。”老臣一口气读完了，仿佛抽空了力气。宁贵妃快步走过来，一把抓过遗诏，微微点了下头。</p>
此举可谓重重地击打了众位臣子的脸，尤其是让刚刚反对派的老臣读出来，这让宁贵妃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快意。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使宁贵妃的表情与刚才有了极大的变化，已经完全看不到悲切，而是胜券在握的快意和骄狂。此刻的她，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因为她已经没有可以阻挡她的人了。</p>
楚星云站在原地，默默听完了整个遗诏。如果说一开始的他还有那种旧日的阴冷和骄狂，此刻的他冷如止水。</p>
无数次在梦里想过这一刻的他，为了今天同室操戈的他，此刻飞扬跋扈的他，为何……高兴不起来呢？</p>
思维在一瞬间断掉了，楚星云意识到了什么。</p>
在梦里想过，这并不是我的……梦想啊。</p>
他的眼神稍微柔和了起来，偏向了自己的母妃。她现在很开心啊，这不是我的愿望吗？</p>
但是，真的没有一点笑意啊。</p>
楚星云慢慢扭过身，扭向宁贵妃，眼神也对了她的眼神。那是希冀的眼神，和以前看向他的眼神相似，但是以往更强烈。</p>
——你看到了吗，我们要成功了，所以来吧，接过去。</p>
——嗯。</p>
眼神不断交换，但是楚星云一直在犹豫。</p>
我不该害怕啊，我曾经认为自己无所畏惧，为何此刻退缩了？</p>
过往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的在脑海回旋着，环绕着自己。</p>
儿时在御花园里玩耍，父皇曾经慈爱的看着自己。无论之后的日子怎样变化，他都相信那一刻自己是最受宠爱的皇子。</p>
因为一次失误，他和楚夜他们一起受罚。但是父皇对宠爱的皇子既往不咎，却对自己严加惩治。仅仅因为自己是二皇子，仅仅因为自己的母妃不受宠爱。那一刻，生于皇家的悲凉在心里颤抖，内心第一次有了选择，是自甘堕落，还是站起来。那一刻，母妃的眼神投过来，那是盼望的，希冀的眼神。于是他选择了站起来，所有他该拥有的他都要拿回来。</p>
曾记得年长的哥哥幼小的弟弟在身边嬉闹，自己也在那时露出过现在几乎已经绝迹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个岁月里，无论有什么苦难，他都相信着，会有人跟自己一起扛住。</p>
然而岁月让人们变化，年长的皇兄慢慢疏远自己，只因为自己是他的皇位潜在对手。年幼的弟弟也在疏远着自己，只因为他备受宠爱而自己只是个看起来有用的皇子，没有一点儿利用价值。没关系，所有人都在嬉闹都在玩耍的时候，努力让自己变的更优秀，和父皇心目的样子更加接近，这样，自己变得更有用，是不是可以受到一点点宠爱？自己变得更低调，是不是可以让皇兄放下偏见，回到以前呢？</p>
遗憾的是，不能。所以都放弃吧，我会做个更有用的皇子，把那些受宠爱者不该接受的偏爱夺回，我会做个更适合做皇位继承者的人，如果他把我当作敌人，我把他珍视的东西真的夺过来看看。</p>
于是戴了面具，于是变得孤僻冷厉，变得心狠手辣，变得六亲不认。</p>
这是我的选择吗？这还是，母妃那个希冀的眼神，为我心种下的恶魔呢？</p>
人们说每个人在抉择的时候，善念和恶念会进行一场博弈，美好的回忆是善念的武器，绝望的痛苦是恶念的底牌，最后的胜利者会决定你的方向。</p>
那么，我该怎么做？楚星云的眼神停在了皇棺，那里躺着已经逝去的父亲。</p>
那是个陌生的人。</p>
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当自己崇拜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细字如金，不顾一瞥。当自己不再对他崇拜，而是顺从的时候，他将自己弃若蔽履。当自己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真正有了和他对话的资格的时候，他沉睡了，不再说话。</p>
我手握兵权，我被母妃当作自豪的代表，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只是在无数次我见到你的那种陌生的疏离感，你是我的父亲，但是不像，我唯有此刻的无力，无能为力，一切都像虚无的泡沫，“砰”，碎得支离破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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