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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家人

    顾长月自昏睡之中醒来的时间倒像是算过一般,不前不后,正好是在首峰会武的头一天。

    原本就是刚刚醒来,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准备,木纾和沉曦留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开,就怕耽误了她。

    待木纾和沉曦走后,临月阁里忽然安静下来,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体内的状况。

    虽然二师伯依旧帮忙检查过一遍,并无大碍,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还是应当亲自搞清楚为妙。

    又一次将阴灵之气运导全身,她发现自己除了应该晋级之时并未晋级外,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尽管体内想要晋级的感觉很强烈,却也不会阻碍她施用法决,相反,阴灵之气通过灵魂之眼形成的小漩涡,会加快速度,这就很微妙地加快了她施展法决的速度,倒是一件大好事。

    除此之外,小花还没有醒来,纳戒之中的无涯剑则依旧静默地躺着,剑魂无涯交叠着双手,一动不动地呆在里头,像是木头一般。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那这两个只会坑人的家伙实在没有办法。

    她做事情向来喜欢一件一件地理顺,每一件都做得妥妥帖帖,不留半分遗漏。

    既然身体并没有她担心的情况发生,便将目光转到床头前叠放的一堆传讯符上。

    这堆传讯符,有顾长风的,也有静君真人的,当然,其中最多的就是顾长风的。

    自她进入幽冥寨开始,顾长风便锲而不舍地传讯于她,只可惜空间中她什么都收不到。

    不过久而久之,日积月累下来,便堆叠了这么大一堆。

    不仅如此,木纾还告诉她,她被小师叔带回来的时候,顾长风特意来过一趟,见她无事才真正地放下心来,而由于首峰会武的关系,作为浩然掌门的弟子,他实在事务缠身无法脱身,不能每天过来瞅她,便只好每天一张传讯,确认她是否醒来。

    他看起来很担心她不能够参加比试。

    既然已经醒了过来,她自然也该给他报个平安,同时提一提秘境之中的赌约。

    故此,她也毫不犹豫地送了一张传讯符给顾长风。

    不消片刻,顾长风回讯,上面写了大大的两个字:等你!

    而在这大大的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得特别生硬,看得出来在写这行小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情,倒是透着些小心翼翼。

    顾长月静静地看着,心里已然一片平静。

    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写道:父亲母亲三日前抵达青云城,现下已经到了天枢峰,阿月,你莫要在意,父亲兴许是有些繁忙,才没来看你。

    父亲母亲,不就指的是顾炎和柳氏么?

    首峰会武,每二十年一轮,与结丹初期之后的真人比试与首座之间的比试比起来虽算不得什么,但也是内峰弟子们展现实力证明自己,同时也展现浩然派实力,证明浩然派实力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浩然派山门大开之时。

    浩然派往往会邀请浩然辖区内有头有脸的正道家族代表,一些仅次于浩然派的正道大派代表,以及内峰出色弟子所在的家族代表前来观摩,一方便是显示浩然派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促进这些正道大家族、正道大派与浩然派之间的关系。

    顾家自从出了个顾长风这样的天才,再加上拜入玉衡首座门下的顾长乐,其在各大家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此次大比,顾家自然有份。

    顾炎和柳氏作为顾家的家主,前来浩然派观瞻的好机会自然要自己把握,故而亲自前来。

    况且柳氏此次过来目的也不单纯。

    而作为自己亲生父亲的顾炎,来到浩然派之后,竟然没有提过她一句。

    想来是已经根本就记不得还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顾长风担心她会多想,所以才会显得那般小心翼翼吧?

    顾长月摇了摇头,又送出一张传讯,如实道:“阿月对顾家,没有感情,阿月的家人都在身边。”

    顾炎能够轻易忽略掉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她便洒脱地将其斩断好了。

    前世已经看多了顾家对自己的冷漠,此生介怀,更没有必要。

    事实上,她早就看开了不是吗?

    她的家人在她的身边,是摇光峰上一家人,是默默守护自己的长风哥哥,顾家是什么?关她什么事?

    顾长风停了一会儿,才飞来传讯,道:“好!”

    仅仅只有一个字,干净利落。

    顾长月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耽搁,又打开静君真人的传讯。

    静君真人倒没有给她提过任何重大的事情,就是关心她是不是还活着,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她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然后替他的孙女雪云找到补魂之术。

    他大半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对此,顾长月不由苦笑,捏碎传讯之后,御起红菱法器便往天枢峰后山去。

    也正是由于首峰会武第二天就要举行的关系,浩然派内七峰都显得异常活跃,弟子们来来往往地穿梭于各峰之间,无不交流明日的比试之事,好不热闹。

    整个内七峰就像是在举办多年来最盛大的宴请。

    弟子们活跃了,刑法总堂便显得有些疲累。

    除了冷冷清清的摇光峰,另外六大峰上,不过一段距离便可看见一队身着整齐白衣的修士御器飞过,这些日子来浩然派的秩序完全依靠他们。

    驻守在天枢峰周围的刑法总堂弟子则更显得紧张小心,毕竟天枢峰为内七峰之首,又是此次大比的重要场地,自然重要一些。

    顾长月绕过天枢峰主峰的时候,看到主峰半腰上活动的人群,不由有些咋舌。

    平时不见得浩然派人多,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浩然派到底有多壮大。

    这些人中有来自各派各家族的代表,但更多的是内七峰弟子,他们之所以聚集此处,自然是来领取自己比试牌。

    比试牌所有参赛弟子都有,上面刻录了每个弟子的信息,而每一轮比试,上面都会显示牌号,弟子借此得到自己比试的信息,十分重要。

    顾长月想,等会儿从静君真人那里回来,自己也得来领取才对。

    一边思索着,人已经远去,很快就到达了天枢峰后山,那座看起来无比荒凉的房子里。

    此次前来,她发现房子四周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前的荒草几乎都已经拔除,被特意种上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兴许是半山灵气充裕的关系,花朵鲜艳茂盛地铺满半山,微风吹来,徐徐清香。

    见此情景,顾长月不由有些惊讶。

    静君真人这样的人,可能喜欢紫竹,可能喜欢青松,却绝无可能喜欢这遍山的红红绿绿的花朵。

    想必此话并非静君之人所种。

    果然,她的目光微微一扫,便见远处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穿了短袄长裤,手中拽着花锄,正在松土。

    那是雪云。

    或许是因为病痛再加上静君真人在刻意摧毁她的魂魄的关系,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苍白瘦弱,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远远看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骷髅骨架,简直是病态得可怕。

    或许天枢峰后山的风稍微大些,都能够将她彻彻底底吹成碎片。

    但是即便如此,她凹陷下去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神情却越显安详稳重。

    她的眼球几乎凸了出来,有些可怕,倒没有绝望和苦楚,只有浅浅的笑意,有些浑浊的眼神依然能够倒映百花的鲜艳,七色琉璃。

    时间可能改变一个人,带着病痛折磨的时间却能够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曾经那个刁蛮任性、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现在越来越宁静,越来越沉着了。

    顾长月感觉到,她长大了。

    她没有倒下,反而将所有的痛苦都寄托在美丽的事物上,努力而且安静地活着。

    没来由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好感以及敬佩,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雪云姑娘,这些都是你种的花吗?”

    雪云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她每动弹一下,都会累得汗流浃背,尽管她每喘息一口,都会牵扯出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但是她很开心。

    她喜欢种花,喜欢看它们娇艳美丽地生长,喜欢看它们招来无数七彩缤纷的小蝶兽。

    它们的世界里没有痛苦和悲哀,它们总是将美好扎入她的内心。

    她曾经也经历过可怕绝望的日子,她看着自己越来越丑陋,越来越恐怖,她想过去死,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站起来了。

    那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过程,只怕历经磨练的人也未必会懂,然而庆幸的是,她熬过来了。

    她看到曾经的自己消失在天枢后山的山头,现在的自己拖着病痛的身子慢慢走了出来。

    然后,她开始讲自己的生命寄予鲜活的花朵上,一天一天,变得宁静,变得超然。

    原来丑陋和病痛算不得什么,人心的豁达方为正道。

    现在她很快乐。

    她一下一下地为花圃松土,忽然听到远处响起陌生的声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到隔了一个花圃的红衣女修。

    她觉得她很美,美得压过了半山的花朵。

    几年前,她见过她的。

    “是你?”

    雪云站起来,扶着一根竹杆,对着顾长月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说着,将挂在耳后丝巾拉过来遮住脸庞。

    说实在的,她的笑看起来的确有些恐怖,落在旁人眼里定然就是一个披着一层人皮的骷髅头,不过对于见惯了骷髅的顾长月来说,实在美丽了不少。

    再者,顾长月喜欢她笑容里的详尽和美好。

    顾长月用灵气弹去她脸上的纱巾,平静地道:“雪云姑娘,或许你不知道,你比十年前美了许多,何必遮着藏着?”

    雪云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

    顾长月摆了摆手,笑道:“我来找静君真人有些事情,雪云姑娘,你自忙着,不必管我。”

    雪云总算是反应过来,脸上笑意又加深几分,“嗯,你去吧,爷爷他在。”

    顾长月点头,从石子铺筑的小路上走过,折身进了院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道:“我发自内心的,你和这些花一样,很好看。”

    说罢进屋。

    庭院里的格局没有变,每一间房屋都没有变。

    顾长月径直便走进客厅,静君真人坐在上首,正在与阮萧玉一同下棋。

    他微微俯身,行了个道礼,道:“弟子见过静君真人,见过阮真人。”

    阮萧玉侧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又将目光落在棋盘上,静君真人则没有看她一眼,只道:“消失了这么久,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顾长月知道他说的是方才的事情,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你的孙女十年前什么样,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又傻得可笑,自己不开心就往别人脸上招呼,简直是……啧啧……特讨厌了。”

    静君真人手上的棋子一滑,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道:“现在的雪云姑娘安详沉稳,想必也懂事极了,比以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灵魂美才是真的美,我这人是有内涵有素养的,看人不看表面,只看灵魂。”

    一本正经的阮萧玉险些笑了出来,这是在夸别人还是夸自己。

    静君真人的脸上本来已经露出些许笑意,这下又僵硬下来,一副“摇光峰众人都特无耻”的表情看着她,也不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你放心吧,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顾长月心中安适了不少,又欠身行礼,“多谢静君真人,弟子无以为报。”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本座还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顾长月微微一怔,想不出来静君真人还有何事要麻烦自己,“真人请讲。”

    静君真人道:“帮我带云儿去凑凑热闹,见识见识首峰会武。”

    顾长月惊讶:“带着雪云去见识首峰会武?她的身体……”

    静君真人叹了口气,不急着走棋,道:“她若跟在本座和玉儿身边都太过吸入别人的注意,以云儿现在的模样,恐怕要受到很多议论,虽然云儿自己嘴上说不在意,但本座却实在不忍,本来不欲让她与外面接触,可你也看到了,云儿似乎悟出了她的道。”

    悟道,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雪云身体残疾,灵魂也在慢慢被摧毁,却能够因此而悟道。

    是了,方才看到雪云脸上的笑容,她便被一种特殊的力量吸引,就像是百花齐放的璀璨。

    她说雪云美得像花,不是没有理由。

    不得不说,这个曾经那么让人讨厌的姑娘,竟然拥有如此让人敬佩的心性。

    而最让她无法相信的是,雪云是在如此脆弱,而且几乎没有任何修为的情况下,悟道。

    这真正是天下奇闻,想来也只有她才能遇到了。

    静君真人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继续道:“本座希望她能够通过见识首峰会武而真正明悟,可是思来想去,本座觉得你最可靠。”

    顾长月迟疑一下,道:“可是静君真人,你也知道,柳氏上来的目的不简单,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雪云若在我的身边,我怕牵连到她,况且,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实在担心她会因为我受伤。”

    这话简直就是发自肺腑。

    这些静君真人倒都想过,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情一旦发生,趁着混乱,本座会让玉儿立刻将她带走,这些本座都已经早有规划,你只要在比试其间帮我看着她便是了。”

    既然如此,顾长月哪里还能推脱?

    静君真人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眉毛一竖,道:“还有,你们摇光峰的宝贝东西可不少,本座就不信你们拿不出一件能够保住云儿不受伤害的东西,什么丹药啊,法衣啊,这些必然是不缺的。”

    “啊?”顾长月顿时明白了,感情这是敲诈上了,她不甘心地道:“静君真人,摇光峰很穷的。”

    静君真人不理她,道:“无论如何,云儿就交给你了。”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顾长月返回摇光峰的时候,红菱法器上多了个被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雪云。

    雪云手里拽着一大捧鲜花,是特意送给她的。

    她怕雪云会被风吹伤,又在红菱法器上布了一层结界,如此便飘向天枢峰半腰的七彩幻桥。

    发放比试派的地点就在桥下,由刑法总堂的子弟发放,这就显得更加严谨。

    或许大多数人都在前两日将牌子领到手,顾长月看见领牌子的地方人不多,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领着雪云在这么多人中穿梭,她还真的很不放心。

    好在领取牌子的过程畅通无阻,并未出现什么差错,雪云经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身体就算不间断地痛苦,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走在人群中,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她手中捧着的花儿总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总算办好了事情,顾长月又召出红菱法器,哪想就在这个时候,该死的状况又发生了。

    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长月妹妹,长月妹妹。”

    顾长乐的声音。

    她的背脊一僵,本来打算假装没有听到,可顾长乐手脚更快,一把将她拽住。

    “妹妹,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你也是的,这几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父亲母亲来了也不来看看,就算你很忙,很在意这次比试,但也不会连见父亲母亲一面的时间也没有吧。”

    她说得大声,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责备之意,一时间吸引了周边所有修士的目光。

    顾长月恨不得扇她一个大嘴巴子,正欲说话,哪想另一个让她厌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月儿,你这孩子也是,自己不声不响在浩然派这么多年,也没回家来看看父亲母亲,你可知道,我们都很惦记你,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