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顾长月决定这五日时间里头,只将那卷黄级低阶卷轴打开,抹掉上面的禁制,并不真正解读。
符篆卷法于她而言根本无甚用处,领悟也是白搭,虚度五天光阴还不如早点开始打坐修炼。
一旦上了浮蚩山,修士被包裹在重重灵气中,便如同水中之鱼,尽情恣意。
在进入练气四层之前,她必须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否则真的很难晋级,前世她之所以能够修至炼虚,便是付出了旁人不及的勤奋才换取来的。
这厢顾长月做好了勤奋修炼的决定,并不知晓同时同刻,在两个地方,有人正惦念着她。
浩然派内峰,开阳峰。
夕阳西沉,山头天边儿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泛起丝丝灰暗,沉沉一片。
七峰之六的开阳峰沉寂在袅袅的云气当中,只朦胧间露出三层楼阁高大上翘的棱角,远远看去,就如同展翅高飞的深黑色雄鹰,英姿勃发。
楼阁高层,四开的玫瑰花格子窗内,映出一抹挺拔坚毅的身影。
是个年轻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身着镶金丝华贵黑色锦袍,黑发如墨高高束在脑后,眸光炯炯如同星月,脸庞坚毅俊朗,鼻梁挺拔,唇线微薄,眉宇间自有一股淡漠高傲的味道在里头,让人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仰望之情。
此刻,他笔直地面对着窗户,看着窗外丝丝袅绕的雾气。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同着了一袭黑衣,气质非凡,容貌却极是普通,恭恭敬敬地对男子道:“首座,弟子已经查实,今日新晋的弟子中确实有个名叫顾长月的十六岁少女,冥阴之体,练气二层的实力,来自临海城顾家,如今正在子峰宁心院等待考核。”
那站在窗棂前的男子微微一动,眼中闪过几许疲惫之色,道:“那么常剑,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去知会一下,五日后太清殿的考核,本座要亲自前去。”
他的声音沉稳无波,而那名叫常剑的少年却忍不住抬起头来,惊道:“首座是要收徒?”
常剑知晓这些事情他不应该顾问,可是他实在太过惊讶。
首座近一百年来都并无收徒的打算,即便是十年前送来的顾家两大天才他都不要,如今却要去太清殿看那十六岁才被看中的少女考核,这不就是要收徒的意思么?
惊讶之中,他不得不提醒道:“可是首座,那个少女虽是冥阴之体,卷册上的记载却也说她是四系伪灵根。”
这种天赋不是拖累了首座是什么?
男子摇头道:“你只管按照本座的吩咐去办就是,对了,这件事情先不要宣扬,以免有人从中……”
说到这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灰暗的天空下,俊朗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苍白。
常剑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地道:“首座,您没事吧?”
男子深呼吸一口,缓解胸口的沉闷之气,道:“无碍。”
常剑皱眉道:“首座前些日子被魔道妖人偷袭伤了经脉,应当好好休养才是,况且首座要收徒,不一定要亲自现身,五日后就由常剑代首座去一趟子峰吧。”
男子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说的也是,五日后本座便不亲自前去了,你替本座走一趟,记得好好关注顾长月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告于本座,好了,你且下去吧。”
常剑怔怔地看了眼男子,觉得首座自从被魔道偷袭重伤回来之后就变了,变得怪怪的。
人还是以前的人,气息还是以前的气息,没有哪点能够引人怀疑,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坚毅了许多,性子也比往常更加成熟稳重,而且不知为何很关心顾家的人。
一开始是打听天枢峰首座真人弟子顾长风,以及玉衡峰首座真人弟子顾长乐,如今又打听刚入门的顾长月。
暮云家族和顾家似乎重来就没有往来,首座也似乎重来没有去过临海城。
常剑虽然有些疑惑,但总归不好发问,做弟子的,唯有服从命令。
他对男子施了一礼,敛声屏气退去。
待常剑的气息彻彻底底消失在阁楼之后,男子才重重地叹息一声,疲惫地用手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般低喃:“若有来生,无缘无果,说的倒是轻巧啊,顾长月……”
“喔,顾长月……既然如此……”
开阳峰黑衣男子话音渐消,同一时刻,修真境某处黑暗之中,忽然有人轻轻接过了话题。
嘶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邪魅狷狂,在完美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来自暗夜国度神秘莫测的召唤。
那声音原本只是很轻很轻地在念叨,说到最后,忽然间语调一转,懒洋洋地喊了声:“阿甲。”
黑暗之中,只听“咔哒”一声,像是木盒之内的东西被合上的声响,忽然亮起一对碧绿色的冷光。
冷光折射,诡异冰冷。
不,确切来说,那不是冷光,是一对眼眸。
那双眼眸闪亮璀璨,流转着妖魅而诡异的锋芒,似乎在兴奋满足的笑着,就好像是心灵扭曲的杀人者在将活人肢解后那般疯狂,却也无声无息。
冥冥中,幽森森地升起一股阴戾血腥的冷意。
那双眼眸,会将人带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黑暗,阴戾,绝望,恐惧,还有血和死亡。
然而,随着那对眸光亮起,黑暗中响应式地燃起无数幽蓝色的鬼火,星星点点地遍布开来,如夜空星辰。
黑暗被照亮,沉寂在幽蓝色的光芒中,一个男人的身影突兀地显现出来。
男人黑衣黑帽,盘膝坐于六芒星祭台上,大半的脸庞被宽大的帽檐遮住,只露出尖削的下巴,轻轻扬起的勾人红唇。
他的四周是虚无的黑,或者说他根本就存在于一处仅仅只有六芒星祭台的虚无空间中,四周的鬼火跳跃燃烧。
他的身前已经不是巨大的八卦阵盘,是前方不远处漂浮的男童。
而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竟是属于那个男童。
男童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光鲜明亮,样貌美丽妖娆,此刻正裂开嘴巴张扬无声地笑着,与眼眸相称,竟有几分让人心寒。
很美,很恐怖。
如此维和的感觉。
他就漂浮在男人的身前,与男人对峙,黑暗中,可以看到数条银丝穿过他的身体各处关节,盈盈发亮,居然是个傀儡娃娃,一个会咧开嘴巴大笑,眼睛会折射出噬魂寒光的傀儡娃娃。
男人似乎并不惧怕他,反而嘴角挑起的弧度越来越完美。
片刻,男人终于开启薄唇,幽幽地道:“阿甲,回去告诉你主人,她来了,剩下的事情叫他自己看着办。”
傀儡娃娃得令,依旧张扬无声地笑着,却转过身子,如同风筝一盘飘出,飘向黑暗的尽头,只瞬间便没了踪影。
傀儡娃娃一旦离去,星星点点的鬼火无声熄灭,黑暗又重归黑暗。
黑衣男人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包裹,与黑暗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亦或许,他便是这沉沉的黑暗。
天地间,只听他似笑非笑地声音:“顾长月,让我们等待那一切慢慢开始吧,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呢。”
顾长月并不知晓同一时间自己竟被人惦记了,但就在最后一刻,她蓦然感受到一股阴戾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从床榻上站起来。
屋子外面已经是傍晚,天黑下来,只有八角宫灯透出亮光。
屋子内,木桌上的油灯继续燃烧,从白天到现在,灯芯都未有缩短一截,分明就是灵气燃起的异火,只要灵气不灭,火便永远不灭。
整间屋子在橘红色的暖光中有种简单而温馨的感怀。
小花在顾长月看不到的丹田中,怔了怔:“你是不是感觉到一股阴戾之气?”
顾长月冷静下来,点头道:“正是如此,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就像是瞬间坠入地狱,血腥,阴森,绝望,但我似乎听到有个人在说,‘顾长月,让我们等待那一切慢慢开始’。”
她又合上眼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问小花:“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是有人故意捣乱还是什么?”
小花却摇头,道:“不,你别担心,无人捣乱,阴戾森冷原本就是我们鬼道的气息,至于那声音……哎,定是幻觉吧?”
“幻觉?”顾长月并不赞同,怎么可能是幻觉?方才那一瞬间明明就那么清晰,尤其是那迎面扫来的气息,不对,有问题。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未曾开口前小花说的话,声音骤冷,哼道:“鬼宗不是覆灭了么?如何还会有鬼道气息出现在我等周围?你给我说幻觉?呵,如果是我的幻觉你又怎么可能知晓我看到了什么?我都还没开口你便提前发问了,小花,你有事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