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不解风情
第二天,微生歧起床练功,没有见到微生瓷和蓝小翅。直到吃早饭的时候, 他终于问了前来送饭的羽人一句:“蓝小翅呢?”
那羽人又是惊恐又是敬畏, 夹着翅膀儿小心翼翼地道:“回家主, 羽尊出门了。”
微生歧有些意外, 那家伙看上去很懒散, 起得倒是早。羽人把饭菜送到桌上, 是千层饼包肉,里面还夹了鸡蛋和青菜。微生歧皱眉:“你们早餐吃这个?”
羽人说:“回微生家主, 羽尊说微生家的人吃饭讲究抵饿, 让厨子做了这个。”
微生歧哼了一声, 心里还是有点美——这个儿媳妇儿还是挺孝顺他的。
于是终于也没再追问蓝小翅的去向了。
蓝小翅带着紫鸩和青鹏, 天还没亮就已经出了方壶拥翠。按照凤翥提供的名单, 她先找了青云山的掌门陆化涛。陆化涛刚刚起床,正在练拳,突然一抬头, 看见两个男羽人从天而降。他吃了一惊,怒喝:“羽族妖人?!”
蓝小翅从紫鸩背上下来, 说:“啧, 陆伯伯,别来无恙啊?”
陆化涛这才看清楚来的是她,说:“蓝小翅?”他当然见过蓝小翅,在太极垂光她的生日宴上。所以这时候陆化涛反而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是羽尊,这种拜访方式,不觉得失礼吗?”
蓝小翅笑嘻嘻的:“我是晚辈嘛,就算失礼,陆伯伯也不会跟我计较的啦。”
陆化涛心里有点狐疑,问:“你来此何事?”
蓝小翅说:“不敢相瞒陆伯伯,我跟我爹提了一下羽族通商的事,他答应正月三十让各位武林同道表决一下。我就想,先来跟陆伯伯通个气嘛。”
陆化涛说:“你爹?你爹不是蓝翡吗?什么时候又变成温阁主了?”
蓝小翅说:“唉,血缘至亲,不是我不认就可以的,对吧?”
陆化涛说:“温阁主是大信大义之人,你不要以为是他的女儿,就能漠视规则!”
蓝小翅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陆伯伯不准备同意羽族通商嘛?”
陆化涛说:“当年蓝翡与郁罗等人,杀害了多少武林同道?鲜血未干,你仅凭几句话就想抹杀吗?”
蓝小翅说:“陆伯伯,当年羽人的血也没有少流。我觉得个人恩怨,没必要非上升到种族仇恨不可,对不对?”
陆化涛说:“你说得好听,死的不是你的亲人!如果你的夫家是九微山,可是即使是九微山,也不觉得此事你占理。我劝你一句,你最好早日离开方壶拥翠,回九微山或者太极垂光去。”
蓝小翅叹了一口气:“陆伯伯这样说,真是让人为难。”
陆化涛哼了一声,蓝小翅说:“好吧,公事真是令人不太愉快。陆伯伯,我们谈点私事吧?”
陆化涛说:“你一天不离开羽族,就是青云山的敌人,你我之间,有何私事可谈?”
蓝小翅叹气,说:“唉,就算陆伯伯如此不念旧情,但是您和您嫂嫂偷|情的事,我也是不会乱说的。”
陆化涛一愣,脸色变了,蓝小翅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说:“这两封信上的笔记,陆伯伯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呢。”
陆化涛伸手欲夺信,蓝小翅侧身闪过,他怒问:“这两封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蓝小翅说:“意外嘛,有一年这位名叫张草儿的姑娘和陆掌门鸿雁传情,我在侠都,不小心看见了传信的鸽子。”她双手各拿一封信,画了一个心:“然后拆开看了看,哎哟,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我就留意了一下青云山的信鸽。”
这该死的羽族!陆化涛眼神都要冒出火来,蓝小翅说:“别这样嘛陆伯伯,你看那时候我虽然只有八岁,但是这些事我可从来没有对人提过。不然我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早就贴到太极垂光仙心阁山门之上供武林同道瞻仰了。”
陆化涛沉声道:“你威胁我?”
蓝小翅正色说:“陆伯伯,我是来表达善意的。”
陆化涛看着她手上的两封信,咬牙:“蓝小翅,陆某敢做敢当,你休想以此事要挟!”
蓝小翅说:“陆伯伯是敢做敢当,不知道这位张家婶婶,是不是也同样有担当。”
陆化涛说:“你……”
蓝小翅说:“我数到三,就走了。我走之后,不会再回来。一、二……”
陆化涛终于无力地道:“正月三十,太极垂光,我……我不会反对羽族通商。”
蓝小翅说:“正月三十一,这两封信会回到你手上。”
她走向青鹏,乘着羽人离开。
一直到飞离青云山,青鹏终于说:“大小姐,咱们这样做,太小人了吧?”如果蓝翡在,怎么也拉不下脸干这些事啊。
蓝小翅拍拍他的头,说:“谢谢夸奖。接下来我们去找密云宗李宗主。”
紫鸩问:“他不会也和嫂嫂有染吧?”
蓝小翅摇头:“密云宗不许接近女色,他却和一个□□有一个私生子。”
微生瓷赶回方壶拥翠的时候,蓝小翅不在。他把方壶拥翠都找了个遍,终于凤翥看见了,忙说:“姑爷,羽尊出门了,临走时留下话,让您先好好练功。她过个五日就回来。”
微生瓷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早有下人为他准备热水。微生歧是知道自己儿子回来了,看样子这些天他没跟蓝小翅在一起。他板着脸,问:“这几天你去了何处?”
微生瓷愣了一下,说:“我不说。”
微生歧气得:“蓝小翅是不是指使你干了什么坏事?”
微生瓷闭紧嘴,回了自己房间。外面,微生歧咆哮——我这养的什么儿子!
而太极垂光,温谜最近也发现了一点不对——之前被落日城释放的武林同道,居然不约而同地,又返回了落日城。仙心阁再次发函过问,想不到这些武林同道同时回信,称仰慕落日城的风光与教父迦夜的品格,自愿叛出师门,归顺落日城。
温谜当然觉得蹊跷,立刻和柳冰岩前往落日城查看。但是这些人神智清醒,武功如初,行为正常。他们自愿投靠迦夜,那是他们的自由,仙心阁当然也不能说什么。
所以从落日城返回后,温谜神情就一直非常严肃。四大长老齐聚一处,丁绝阴说:“这理由可笑,什么仰慕教父品格,那当初何必逃离?”
温谜说:“我跟他们每个人都交谈过,他们谈吐如常。我觉得,可能是迦夜释放他们之前,给他们服用了长生泉。”
丁绝阴说:“可就算服用了长生泉……”他突然反应过来:“难道长生泉有什么玄机吗?”
温谜说:“有可能是需要长期服用,或者需要什么解药搭配服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四大长老都变了脸色:“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受迦夜控制了?”
温谜说:“可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这些年暗族并未主动生事,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猜测的事而向落日城讨要说法。”他转过头,说:“鹤影,你带上几个得力弟子,埋伏在落日城外,密切注意城里动静。”
古鹤影说:“是。”
温谜想了想,又说:“记住,平常饮食皆需多加注意,且不可中人暗算。”
古鹤影说:“阁主放心。”
正月二十日,蓝小翅还是没有返回方壶拥翠。夜里,微生瓷练完功,第一次发现自己坐不住,忍不住出来走走。外面就是蓝小翅的居所,书房里她用过的笔墨纸砚整齐摆放在书桌上。
微生瓷很想拿起来看看,然后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想一个人的感觉吗?总是忍不住四处寻找她的痕迹。可是她的每一处痕迹,都只能让思念越来越浓。
微生瓷一路走过蓝小翅的院子,终于出了方壶拥翠——他要去找她。
月夜幽静,他踏月而行,也没有方向——羽人自己也不知道蓝小翅去了哪里。微生瓷沿着一个方向找寻,黑暗之中他身若乘风,冷不丁地,撞上一团雾色。那团雾色呀地叫了一声。
微生瓷停下来,看见雾色落地,化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轻甲的女人。是暗族人。
他不想理会,正要走,那个女人却认出了他:“微生瓷!”
微生瓷有些意外,那个女人说:“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迦月!上次你挟持我爹,我们交过手!”
微生瓷说:“哦。”答应一声就要走,显然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自己找小翅膀。
迦月气得:“你伤了我爹,休想离开!”说着话,手里红罗伞撑开,瞬间攻向微生瓷。微生瓷皱皱眉,回身一掌,砰地一声,迦月被击飞丈余,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微生瓷看见血,脚步顿了顿,没杀她。迦月只觉得被一股大气冲击,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见微生瓷居然头也没回就打算离开,她简直忍不住快要哭出来:“微生瓷,我早晚杀了你!”
微生瓷压根没理她,红影一晃,人已经消失在夜雾之中。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迦月心里突然觉得极度屈辱,她可是暗族的大小姐,虽然被迦夜宠得有些刁蛮,但是暗族追示她的少年可不在少数。
如今这个微生瓷,居然真的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就这样破布一样把她丢弃在这里。
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擦擦嘴角的血,站起来想要化雾,刚一运内力,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她有些害怕了——微生瓷那一掌到底伤到了自己哪里?怎么会这样?
她坐倒在地上,心里油煎火灼一样痛。不能化雾,她就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回落日城。她眼中含泪,是真的焦急了。好不容易沉下心来运动想要疗伤,然而只是一动内力,就又开始吐血。
迦月时年不过十四,一生都在父兄的庇护之下生长,几时遇到过这等凶险之事?
她抹着眼睛,突然身后有人问:“谁?”
迦月转回头,看见月光下站立着一个青年侠士。迦月眼珠一转,也算是急中生智,哭着道:“我、我遇上歹人,被打伤了。少侠救命。”
那青年上前几步,腰间宝剑天下归仁熠熠生耀,是柳风巢。他正好跟丁绝阴一直奉命前来监视落日城。此时看见迦月,他是觉得有点面熟。但是他也只是在方壶拥翠被迦夜袭击时见过迦月一面,看得不甚清楚。
再说现在又是黑夜,暗族在夜色之下,更加难以分辨。他上得前来,看见地上的血迹,也吓了一跳,伸手替迦月把脉。迦月目中泪光盈盈:“少侠,我好像……”她嘴角又流出一线血泉,心里恨死了微生瓷,却也不由心惊——他的武功真的是一个人能达到的境界吗?
柳风巢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两粒专治内伤的丹药,说:“姑娘先服下。”
迦月颤声问:“我不会要死了吧?”
柳风巢说:“不会,姑娘只是被极为高深的功力震伤了内脏,但对方似乎并无杀心,姑娘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也万万不可妄动真气,否则加重伤势,也是麻烦之事。”
迦月心中一动,啊,原来那个姓微生的也并没有打算杀她,只是吓吓她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恼怒有点变了味。
柳风巢哪知道中二少女心不可测的心思,说:“姑娘家在何处?我先送你回去,以后天黑路险,姑娘还是少在深夜独行吧。”
迦月有些嫌他烦,说:“我家就在前面二里之外的庄子里。”那是落日城的别苑,但因为外面日升月亮,白昼对于暗族来说十分漫长,暗族人并不经常过来。
柳风巢说:“我送姑娘回去。”
迦月站起来,有一点头晕,柳风巢扶住她,眼见她实在行走无力,只好说了声:“失礼。”一弯腰将她背起来。
迦月趴在他背上,觉得这个大个子真是耿真。心里被微生瓷无视的恼怒终于也减小了一点点。
柳风巢一直将她背到前面的庄子里,迦月说:“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拿着吧,感谢少侠。”
柳风巢苦笑不得,说:“姑娘不必客气,回去吧,记得找大夫再开副药。”说着话,一转身走了。
迦月将银子收进怀里,哼了一声,只顾得记恨微生瓷。她倒是没认出柳风巢,毕竟是受着伤,关心的东西不在他身上。
微生瓷在附近转了个圈,去到落日城附近转了转,天就亮了。他一晚没睡,这时候也有些困了。他决定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然后换个方向继续找。
刚好返回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庄子。庄子里静悄悄的,他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声——他却不知道,暗族人在白昼时分,呼吸是十分微弱的,如同小猫小狗一样。
他走进去,看见一架子常青藤,藤下有竹椅。他坐在竹椅上,正好打个盹。迦月本来就没睡着,这时候只见一抹红影。她探头仔细观瞧,只见微生瓷合衣而睡,侧脸在阳光的映照下,竟然十分清秀。
她咬牙切齿,誓要一报昨夜之仇。于是找了挂在墙上的弓,挽弓搭箭,唰地一箭过去。
微生瓷挥手打飞箭矢,一转头,看见了窗里的迦月!
迦月呀地一声惊叫,还想放第二箭,微生瓷红影如光,已经到她面前。她呀地惊叫一声,被微生瓷抓在手里。微生瓷皱眉:“又是你!”讨厌!
迦月有些害怕了,但还是嘴硬:“是我又怎么样!你放开我!”
微生瓷确实不知道应该把她怎么办,除了蓝小翅,他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孩子。他想了想,说:“你射我一箭,我也射你一箭。”很公平啊。
迦月却惊呆:“什、什么?”
微生瓷将弓和箭都拉过来,挽弓,也没用内力,迦月被他的逻辑惊呆了:“你……不,不要!”
微生瓷一箭过去,迦月本是一箭直接射向他咽喉,他却无杀人之意,只是一箭射在她腿上。迦月想躲,但是那么近的距离,她能躲得开微生瓷的箭?
箭矢噗嗤一声,正扎在她腿上。微生瓷是没打算杀她,可也没留情。箭尖如尖刀,一下子进去了一半。迦月哇地一声,这下子是真的哭出声来。微生瓷把弓扔了,转身要走,迦月哭道:“微生瓷,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微生瓷不理她,这里是不能睡了,他将要离开,身后的迦月捡了石子,啪地一声向他掷过去。当然没中,然后她哭得撕心裂肺。
微生瓷头也没回——好吵。
他出了庄子,换个方向继续找,小翅膀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