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生死紧握
山洞里的村民,大多被解救出来。温谜让云采真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金芷汀兰说:“既然真凶已经伏法,余事相信仙心阁自会妥善处理,鳍族先行返回葬星湖了。”
温谜欠身:“有劳三王爷。”
金芷汀兰点头,吩咐鳍族返回。太子金枕流没回,还跟着微生瓷和蓝小翅转悠呢。金芷汀兰也没理他——这几个少年,无论出身来历还是武学造诣都可谓是江湖后起新秀。鳍族太子跟他们打好关系,百利无害。而且……反正这太子回不回去也都没什么区别……
等到金芷汀兰带其他鳍族离开,温谜让跟柳冰岩、云采真在山洞里检查村民和童颜鬼姥的尸身。
蓝小翅在旁边看,因为尸身都被覆盖,温谜也没有赶她。她看了一阵,突然问:“你为什么不留个活口问问?不用弄到丹崖青壁审判吗?这样直接杀了,不是你们的风格啊。”
柳冰岩瞪她一眼:“什么你们你们的,是我们!”
蓝小翅不理他,温谜眉头紧皱,说:“我本有意生擒。”
就连柳冰岩也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说:“你的意思是……金芷汀兰杀人灭口?”
温谜说:“如今死无对证,而我们进来之时,也确实亲眼见到童颜鬼姥正在行凶,只怕说别的也没用了。”
蓝小翅在山洞里四处转悠,说:“这童颜鬼姥并没有在这里留下居住痕迹,似乎只是临时到此。”
温谜说:“嗯。而且他虽然擅长采补之术,但一次掳八百余村民,未免还是太胆大妄为了些。采真,可有其他线索?”
一直低头研究童颜鬼姥尸身的云采真说:“所有人都服用了昊天根,要说是童颜鬼姥为了最大限度地吸食他们的精元,也是可能的。不过一次抓这么多村民……我也想不通。难道这老怪物又练成了什么新的邪功?”
温谜说:“既然暂时没有其他线索,就先回去吧。”
蓝小翅突然说:“怎么没有线索?”
温谜、柳冰岩都看向她,她说:“昊天根虽然不算特别稀有,但也是贵重药材。一点半点也就罢了,一次性采买供八百人服用的量,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温谜和柳冰岩互相看了一眼,柳冰岩立刻吩咐弟子柳乘龙:“速速去查,最近有谁大量采买过昊天根。”
柳乘龙应了声是,带人前去调查。
温谜还是顾忌柳风巢和微生瓷的伤,先同他们回到太极垂光。鳍族太子金枕流死活不走,厚着脸皮带着仆人一并来到太极垂光。
温谜身为一方之主,就不好赶人。无奈之下,只得吩咐柳风巢好生照应。
而金枕流在发现了柳风巢、木香衣、微生瓷居然是住同一个屋之后,就赖定这里了。他躺在微生瓷的床上,像一条死鱼。
微生瓷把他拎起来丢出去,他又爬进来。仆人青灰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以证明跟他毫无关系。
柳风巢说:“枕流太子,你带着仆人,就算小瓷的床也睡不下三个大男人啊!”
金枕流毫不在意:“青灰跟我住一向是睡床下的,给他一个小垫子就好了。微微,求求你了,我晚上不踢被子,不打呼……”
屋那边,蓝小翅听见这边的动静,说:“我说,你们鳍族不是呆水里的吗?”
声音很清晰,金枕流狐疑地打量左右,最后迅速找到了墙上的破洞。他探头过去,见蓝小翅和贺雨苔正在梳头,顿时口水差点没流出来:“三十六姨太!天啊我看见了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他看见了什么,蓝小翅伸手就是几记老拳。
金枕流青着眼眶缩回脑袋,还一脸陶醉状。木香衣怒道:“流氓!”
柳风巢在他们床榻下扔了一床席子、被褥——青灰是真的只有打地铺了。
等到熄了烛火,微生瓷打坐练功,柳风巢也要调息内力。少年们第一次碰到今天这样限制级的案子,多少还是有些兴奋。
木香衣说:“你们说,那个童颜鬼姥采补的时候,是采阳补阳啊,还是采阳补阴啊?”
金枕流说:“那当然是采阳补阴了,你没见当时他正和一个男人……”
柳风巢说:“枕流太子!”
金枕流喔喔了一下,知道女孩子们听得见,倒也不深入聊了。只是说:“不知道这门武学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如果是,那本太子真应该练练。”
木香衣说:“我对这种邪功毫无兴趣,不过……”他看了一眼那面墙上的破洞,说:“我觉得我们是应该学习一下砌墙了。”
金枕流说:“别呀,我你们还信不过吗?”说完又对微生瓷道:“微微,你还不睡觉吗?来,本太子服侍你更衣。”
语气之谄媚,把柳风巢和木香衣恶心得,晚饭差点没吐出来。
夜深,人也渐渐安静了。少年们虽然四人同处一室,但正是渴睡的年纪,又在安全的地方,警觉松散,睡得很沉。
蓝小翅也睡得迷迷糊糊了,突然一双手把她抱起来。蓝小翅睁开眼睛,眼前正是微生瓷。她悄声说:“你怎么又过来了?”
微生瓷指了指温谜的房间,示意她不要说话。蓝小翅看了一眼贺雨苔,又听了听隔壁房的动静——不对呀,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醒?
微生瓷指了指门,蓝小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还是披了衣服起来。经过贺雨苔的时候,贺雨苔睡得很沉。有点异常,蓝小翅小声问:“你把他们点昏了啊?”
微生瓷把她背在背上,几个起落出了院子,连温谜也没有惊动。
外面夜色正好,太极垂光巡守弟子正一波一波地巡夜。但是微生瓷要避过他们是轻而易举的。
蓝小翅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问:“小瓷,你要带我去哪?”
微生瓷说:“童颜鬼姥的尸体,在烟雨虚岚。”
蓝小翅说:“啊?”他一路往夜雨虚岚赶,蓝小翅明白了,说:“呃,你要带我去看呀?”
微生瓷说:“嗯。”小翅膀要看,他就带她去。至于温谜说的不可以,哼,谁理他。
蓝小翅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说:“小瓷,你怎么这么好呢?”
微生瓷没回答,蓝小翅说:“你看今晚月光这么好,去看尸体多差劲呀。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微生瓷是无所谓,问:“去哪里?”
蓝小翅说:“我们去仙心泉好不好?”
他说:“嗯。”
仙心泉瀑布轰鸣如旧,水花四溅如珠玉,在月光之下自有一番奇景。
蓝小翅说:“”上游是烟雨虚岚的药田,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月光悠悠,连水气里都带着药香。
蓝小翅回身看他,说:“漂亮吗?”
微生瓷摇头,蓝小翅上前拉住他的双手,说:“你看,今晚月光很美,泉水里都有药香,你闻闻?你不喜欢吗?”
她双手掬水,捧到微生瓷面前,微生瓷还是摇头,如果可以,更希望回到石牢里。
蓝小翅帮他理好被风抚乱的头发,说:“难道外面就没有一点你喜欢的事吗?”
微生瓷沉默,除了可以看到你,可以听见你的声音,可以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以外,没有。
蓝小翅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惦起脚尖伸了个懒腰,说:“你们微生家的人,真是最无趣的人了。你爹也是,来太极垂光这么多天,天天关在房里练功。真不知道当初你娘怎么受得了他。”
微生瓷很认真地说:“他每天陪我娘一个时辰。”慕容绣还在的时候,微生歧无论再如何练功,每天总会有一个时辰陪慕容绣。赏月看花,或者单纯只是看她做点女红,无论他感不感兴趣,雷打不动。
直到……微生瓷不再想了。
蓝小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到了那些不开心,甚至有些可怕的事。她转移话题,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微生瓷说:“好。”
蓝小翅轻盈跃到泉下白石之上,手握无色翼,翩翩而舞。微生瓷坐在泉边,月光无垠,离乱银光之中,只见蓝小翅身影旋转,衣袂当风、裙裾飞扬,手中无色翼亦镀着光,如同蝶翅舒展。
月与泉虚化了她,像清泉中升起的莲花,近乎圣洁的无瑕。仙心泉都沉默在刹那。
等一舞终了,蓝小翅向他勾勾手指。微生瓷不由自主便跃上了白石,蓝小翅说:“怎么目光还是这么呆滞?好看吗?”
微生瓷点头,蓝小翅拿指头戳他:“就这反应啊?”不怎么样嘛。难道这招失灵了?没理由啊!
微生瓷说:“好看。”
蓝小翅气馁了:“瓷少爷,你这反应不对啊。你至少应该找几个赞美的词狠狠地夸我一番啊!”
微生瓷皱着眉头,要这样吗?为难了。
蓝小翅笑得不行,逗他说:“那这样吧,夸奖就免了,你亲我一个抵了,好不好?”
微生瓷觉得这个容易些,点头同意了。蓝小翅把脸伸过去,微生瓷说:“能不伸舌头吗?”还记得上次赤薇斋他发病之后,蓝小翅亲吻他,以舌尖喂了药给他。
蓝小翅愣住:“什么?”你是不是男人啊!
微生瓷说:“有口水。”有点嫌弃了。蓝小翅差点一脚把他踹泉水里:“你这个……你这个……”气昏头了,好半天说:“你这个不开窍的呆瓜!!”
一转身跳下岩石,微生瓷跟下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蓝小翅挣扎。他一把将她拉回怀里,猛地吻住了她。唇齿微张,让她将舌头伸进来。妥协了。
蓝小翅当然不配合,正在气头上呢。微生瓷只好伸舌头过去,湿乎乎的,很不好。他皱着眉头,却还是忍了。要亲多久啊?
蓝小翅半天挣扎不开,好不容易脱身,气急败坏,啪一耳光过去:“流氓!”
骂完,一边擦嘴,一边走了。
微生瓷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小翅膀。”
蓝小翅没回头,径直进了太极垂光。微生瓷一路紧随,直到她进了院子,关上房门。他犹豫了一阵,终于回到自己房间。
温谜打开窗户,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吵了嘴的样子,不由皱眉。这大半夜,孤男寡女地出去玩。
他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真是不好管。
蓝小翅回到房里,刚刚躺下,微生瓷就探头过来。蓝小翅用力踢他,贺雨苔等人一直没醒。微生瓷忍着让她踢了几脚,她没穿鞋子,踢不痛。他爬过来,慢慢把上衣脱了。
蓝小翅惊住,小声问:“你要干嘛?”
微生瓷趴下来,说:“你舔吧。”我错了,不该嫌弃口水。你舔我一身吧。
第二天,温谜很早就起床,但见微生瓷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他说:“小瓷,你应该回你住的院子里练功。毕竟是不同门派,若让旁人看见,怕会有偷师之嫌。”
微生瓷难得回应了一次,问:“小翅膀去吗?”
温谜说:“她是我的女儿,仙心阁的武学于她而言不应是秘密。她自然可以在这里。”
微生瓷就听懂了一个“她自然在这里”,当下说:“我不走。”
温谜无奈,这父子俩啊!
柳风巢等人开门出来,就见师父已经等在院子里了,木香衣和金枕流倒是没什么,柳风巢就有些慌了:“弟子迟到,请师父恕罪。”
说着话已然跪下,温谜说:“起来吧,不怪你。”昨夜微生瓷跟他的宝贝女儿出去,恐怕对他的弟子动了什么手脚。贺雨苔也迟到了。
果然,不多时,贺雨苔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惊慌。
蓝小翅伸个懒腰,昨晚她是没睡好,这时候也没什么精神。温谜说:“你们先练功,小翅,跟我过来。”
蓝小翅跟他一路出了院子,来到温谜自己的书房。她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温谜却神色凝重,问:“昨夜,你跟微生少主去哪里了?”
蓝小翅说:“要你管!”
温谜沉下脸来:“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是你父亲,我必须要管。”
蓝小翅说:“好吧,我们出去玩了。”
温谜说:“微生歧久住太极垂光,是有意让你嫁入微生世家的。但是小翅,微生瓷的病恐怕是久积之顽疾,虽然爹也知道因为这些外在因素而考虑伴侣的想法不好,但是爹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蓝小翅说:“什么?”
温谜说:“你觉得,微生瓷这个人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如果要你嫁给他的话。”
蓝小翅明白了,说:“你想把我嫁出去。”
温谜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厉害关系或者你有犹疑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如果你真的觉得你可以照顾他一辈子,可以忍耐他的疾病与缺点,我们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蓝小翅笑,说:“温阁主,我觉得你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温谜说:“小翅!”
蓝小翅说:“虽然你一直以我的父亲自居,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有替我考虑婚嫁问题的资格。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让你良心不安,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欠我什么,或者应该为我做什么。同样的,我也不觉得我欠你什么,或者应该顺从你什么。”
温谜眼中的温度,渐渐被哀痛笼罩。蓝小翅说:“其实你这个人挺矛盾的,我觉得你就当自己义薄云天,儿女私情皆是微末小事,也许会快乐得多。人嘛,谁活一世还没有辜负过几个人呢?养的小猫、小狗跑了、丢了、死了,就重新再养一个好了。何必执拗呢?”
温谜说:“你不是小猫小狗,你是我的女儿。”
蓝小翅说:“那又怎么样呢?你只要不这么较真,谁都可以当你的女儿。很多女人都愿意为你生一堆儿子、女儿。就算是当年我死了,不好吗?”
温谜说:“不,小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样的想法,很像……”
蓝小翅说:“像蓝翡,对吗?”
温谜沉默了,蓝小翅说:“其实我并不想顶撞你,有时候你让我觉得挺可怜的。”
她话音刚落,柳冰岩开门进来,几步上前,扬手就准备给她一巴掌。蓝小翅握住他的手腕,柳冰岩怒道:“混帐,他是你爹,你这是什么态度!”
蓝小翅说:“开诚布公的态度啊。温阁主不如柳长老。柳长老当年明知他已携娇妻退隐,仍然发书求救。明知他妻儿落入羽族之手,谁想过办法营救?十五年之后,他女儿寻回,柳长老第一个想法是赶紧为自己儿子订下亲事,免得他的麻烦变成你的麻烦。而现在,柳长老居然还有脸冲进来打我,这是多么义正辞严的嘴脸。”
柳冰岩顿时满脸通红,这个丫头这双眼睛、这张嘴……
温谜厉声道:“小翅,不许胡说!”
蓝小翅说:“阁主教训得是,毕竟撕长辈的遮羞布是很失礼的。”冲柳冰岩一鞠躬,“柳长老见谅。”
温谜说:“不管你怎么想,我不能放手。”
蓝小翅说:“我先出去练功了,对了,木香衣的解药,不要忘了。”
话落,径直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温谜右手紧握,许久,说:“孩子不懂事,不要跟她计较。”
柳冰岩苦笑,说:“她说得对,太久没人来扯身上的遮羞布,我都快忘了羞耻的感觉了。”
温谜说:“冰岩。你非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柳冰岩说:“对不起。”一直把你当兄弟,所以总是理所当然地拖累你。
温谜说:“你也看到了,拎她回来给你赔罪我是拎不回来了。如果你再这么说,我只好替我的宝贝女儿跪下来向你请罪了。”
柳冰岩说:“阁主。”
温谜拍拍他的肩,说:“蓝翡算错了,他不过就是想让我痛苦。但我不会认输的。”失去了青琐,我只剩下这唯一的星火,生死紧握,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