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客栈接连死了两个试子,凶犯却逃之夭夭, 坊间流传凶手专挑文采出众的试子下手,传言甚嚣尘上, 试子们人心惶惶, 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陆府尹顶着刑部施加的巨大压力,纠集了黑白两道上的能人异士,全力调查起案情来。
客栈众人和所有住店的试子被挨个叫去京兆府衙问话,朝廷又增派了几拨衙差把守客栈。李掌柜负手站在门内,望着外头的惨淡日光,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林昱有京兆尹的令牌, 客栈里外来去自如。这日,林昱走出客栈大门,恰有一辆镶金嵌银的华贵马车停在他面前, 他上了马车,与廷泽并排坐在座位上。
林昱瞥了他一眼, 道:“慕容兄怎知我要出去?”
廷泽摸着嘴唇上方贴着的两撇小胡子,笑道:“我不但知道林兄要出去,还知道林兄要去向何处。”
“唔?说来听听。”
廷泽从旁边的盒子里摸出一柄镀金龙纹镜, 拿在手中, 左右照着。“被杀的庄辞和周成跃都是今科试子,他们死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所以我猜林兄会去——牡丹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平稳停下,二人下了车,抬眼望去,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牡丹坊。
外头装饰倒是没什么新奇,也没有庸脂俗粉挥舞着五颜六色的小手绢当街揽客,步入里面,才觉别有洞天。殿宇楼阁,凉亭水榭,雕梁画栋,白玉铺地,极近富丽奢靡。
朝里走去,两旁笙箫鼓奏,器乐声声,中间的台上有一薄衣红纱的女子正在跳舞,楚腰纤柔,酥胸绵绵半露,眼角一抹嫣红勾勒上挑,衬得一双妖艳大眼涟涟如波,勾魂摄魄。
那女子背身回眸灿烂一笑,四周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其中也不乏书生模样的清俊男子。
许是他二人样貌太过出众,不断有姑娘走上前来向他俩抛媚眼、甩手帕,更有甚着,竟挽起他二人的胳膊,身子紧贴过来。林昱尴尬拂袖避过,廷泽倒是乐在其中,由得她们造次。
廷泽侧目道:“林兄没有听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话吗,人生在世就当纵情欢乐,莫负这良辰美景,佳人如玉。”
“好一个莫负良辰美景,佳人如玉。”一位眼角含春风韵犹存的绝色美妇慵懒地打着扇子,娇笑着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跟着一排瑰姿冶丽扭腰摆臀的莺莺燕燕。
那妇人率领众美人向他二人见了礼,林昱和廷泽拱手见礼回去。妇人开口道:“我是这儿的妈妈君姨,二位公子看起来面生的很,该不会是第一次来吧。”说罢高声呵呵笑得花枝乱颤。
林昱脸上浮现绯色,廷泽唇角一扬,假胡子牵扯得有些肉疼。他收住笑,向那妇人道:“妈妈真是眼力独到,我二人初到京城,听人说牡丹坊乃京城第一风花雪月之地,特慕名前来。”
君姨掩唇轻笑两声,眨着眼睛道:“二位公子生得风流俊俏,方才刚进门就有姑娘过来告诉我要伺候二位呢,就是不知道人大不大方……”
廷泽从怀里掏出几支金叶片,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即将手松开。
君姨双眼大亮,捧着手掌接过金子,捏着尖细的嗓子兴奋道:“公子不但仪表非凡,而且还是如此大家手面,妈妈我今日真是遇到贵人了。公子看中哪个姑娘尽管跟我说,燕瘦环肥随您二位挑。”
廷泽道:“我们来此,是为了见一见牡丹坊的头牌,红渠姑娘。”
君姨的笑容垮下来,为难道:“不好意思啊,二位公子,这红渠姑娘不愿见客,妈妈我也是没办法呀。”
廷泽冷哼一声,不悦地看向一旁:“妈妈可是嫌爷给的金子少,只要能见红渠姑娘一面,妈妈尽管开个价,金山银山爷也给你搬来。”
君姨急道:“公子莫生气,这红渠姑娘脾气大,妈妈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几日后科考放榜,红渠姑娘会在后面的莳花苑举行一次赛诗会,届时二位可再来我这牡丹坊,若是被红渠姑娘看上,别说见上一面,陪您做什么都行。”
二人离开牡丹坊,廷泽提议去吃酒,就与林昱择了醉仙楼包下一个雅致的包厢。
小二上了菜退了下去,二人还未动筷,突然咻的一声,一只带着密信的飞镖破窗而入,钉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廷泽起身正要拿起那只飞镖,林昱眉头一动,猛然攥住了他的手,两人一时相望无语。
“来喽,二位爷,您的酒,上好的陈年……”小二恰好这时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一瞬间福至心灵反应过来,“您二位爷请继续,小的什么也没看见。”说罢捂着眼睛退出门去,走之前还不忘将门关上。
廷泽的视线从门外收回,落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上,讶然道:“林兄,这时何故?”
林昱松开他的手,指着桌上的飞镖说:“这支镖上带有异光,许是有毒。”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毛巾捏起飞镖,取出密信,将飞镖仍在桌上,抓起酒壶对着飞镖浇下去,那支镖周身立刻滋滋冒起白色的泡沫。
廷泽大叫一声:“果然有毒,谁那么大胆,敢对本宫下手!”
林昱展开密信,上面一片空白。他把信纸朝桌上一丢,“看来此案须得尽快了结。”
“林兄可有什么眉目?”
林昱为他斟了酒,沉静道:“此案追查到状元客栈的伙房管事陈老三那里线索就断了,目前只有从牡丹坊着手查起。”
“周成跃死前曾去牡丹坊见过红渠,可这红渠避不见客,我们也没有办法。不然我命人将她绑来,再细细审问。”
“不可。”林昱道:“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
“也对。”廷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借太子之名查过上届省试的记录,林兄猜结果如何?庄辞落榜并不是因为缺考一科,而是因为诗赋一科答得与题目背道而驰,被作废了。”
林昱突然想到自己试卷上那被纸条遮住的试题,抬头道:“难道又是移花接木的把戏?”
廷泽微叹了口气,“是廷泽连累了林兄。”
“哎,慕容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昱在京城多处劳你帮忙,便是感激也来不及。”
廷泽把玩着酒杯,又道:“京城的探子查到,庄辞死之前还去过一个地方,礼部尚书郭文斌那里。”
林昱惊疑道:“唔,礼部尚书?此案倒真是愈发复杂了。”
二人离开醉仙楼,上了之前那个富丽堂皇的马车。
廷泽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差点忘了,这是你托我修的发饰,宫里尚服局司饰司最好的一位匠人花了十日修好的,上面破裂的宝石也配了差不多的嵌上去了,林兄拿它回去,少夫人那里可以交差了。”
林昱接过,手指拂过上面栩栩如生的细金花丝,抬眼道:“多谢。”
廷泽用手托着下巴,拧眉道:“那匠人说这只发饰的样式和上面镶嵌的宝石,应该是来自支月国,有权佩戴这种样式的,只有皇室中人。”
岳父离开时曾说,他要去支月国寻找一位故人,难道他所说的故人……
林昱静静地看着这只精美的发饰,思绪飘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