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歧路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易云舒。
“是不是你?”叶歧路直截了当地问。
已经闭起眼睛准备睡觉的易云舒清醒了过来——他裹着被褥坐了起来,与叶歧路对视了几秒钟,镇定且冷静地说:“去把你的吉他拿来。”
叶歧路再一次打开了衣柜,从最下面的格子中取出了吉他。
“这一把是前年一个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易云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个大爷一样斜倚着棉被,“现在流行的红棉什么的和它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叶歧路拿着吉他爬上床的另一边对易云舒对坐着,他疑惑地皱眉,“你为什么要将这么好的吉他送人?就不怕它折在我手里?”
易云舒用手抓着胸膛,“那你为什么要从邹队长的手下救我呢?”
叶歧路没想到易云舒反倒将了他一军。
是啊,为什么呢?
“其实人活在世,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我们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易云舒从抓胸膛变成了抓脖子,懒洋洋地说,“就正好在那个时候想做那件事儿了而已。”
叶歧路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搭在琴弦上的手指轻轻一拨。
吉他声起。
他弹了那首他原创的小调——完完全全按照吉他谱上的和旋。
一曲弹完,叶歧路故作平常地看着易云舒。
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内心还是有点渴望听到易云舒的评价的。
吉他声尚在两人之间环绕。
几秒钟过后。
易云舒对等待中的叶歧路进行正式的宣判:“你对吉他的理解不要有误区——”他又换了个姿势,“像吉他谱那种东西,最多只是一个教科书。谱子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即兴,很多不按谱子转换和弦反而是神来之笔——像你刚刚弹奏的这首,我就认为有各种各样弹奏方式——”
易云舒坐直了身体,对叶歧路伸出手。
叶歧路很有默契地将抱着的吉他递给易云舒。
易云舒拿过吉他,摆弄了几下旋钮,调了调音,然后熟练地抱起吉他,灵活的手指拨动了起来。
叶歧路听易云舒弹出第一个音后,就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了。
因为他演奏的曲风和之前那位大神所弹奏的背道而驰。
那个时候的大神,清新又文艺,强势又凌厉——叶歧路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茬不过的,甚至他都有一种感觉,他再苦练两年,还是会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毫无反抗之力。
而易云舒就不同了,他的曲风相比之前的大神就平易近人的多了——基本上就是扒着谱子来的。
难道真的天外有人?
直到曲子进入C段的时候,叶歧路才恍然大悟。
妈的根本不是易云舒水平不如大神,而是人家就是在给他进行教学啊!
“第一种,这里改成G/C和旋——”
易云舒一边说一边弹。
第一种和旋结束后,他忽略了AB段,又重新弹起C段。
“第二种——”
叶歧路叹为观止。
“第三种——”
叶歧路叹为观止x2
“第四种——”
叶歧路叹为观止x3
“第五种——”
叶歧路叹为观止x4
“第六种——”
易云舒的左手快速地正反切换,可以说是眼花缭乱,像穿花蝴蝶一样。
这已经不是叹为观止可以形容的了!
“我操!”叶歧路眼睛中都蹦出火花了,“最后一下子倍儿牛逼,你怎么练的?”
“你看吧,吉他就是这么神奇。”易云舒放下吉他的同时笑了起来,“我刚刚试弹的几种,其实最后一种是最简单的,可你却对此最为惊奇。”
叶歧路歪了下头。
最简单???
“那叫无影手,也有人叫蝴蝶手。”易云舒掀开被褥躺进去,“就差不多是点弦勾弦的技巧,看起来倍儿花哨倍儿牛逼,但比前面的几种简单多了,我觉得无影手不应该叫‘演奏技巧’,应该叫‘表演技巧’,能把外行儿人忽悠的一愣儿一愣儿直晕菜,其实难度也就那样儿,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叶歧路拿过吉他试了试,别说无影手了,左手那几根手指差点没打结儿。
“你也甭追求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易云舒拽了拽被子,“先练好基础吧。”
本来已经困到打哈欠的叶歧路现在无比兴奋。
果然如易云舒所说,吉他真是神奇!
叶歧路拉扯了易云舒一下,两人目光接触,叶歧路双手合十抵在下唇,跃跃欲试地问,“你能不能教我?”
“………………”易云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歧路,佯装思考了一下,再拧了下眉,“不好意思,不想收徒弟。”
“去!”叶歧路满脸嫌恶地踹了易云舒一脚,“我去找别人。”
“你要找谁教你?”易云舒饶有兴致地转个身,与叶歧路面对面,给了他几个选择:“老何?杨平科?李北候?或者是什么不具名的高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歧路又轻轻踹了易云舒一下,“这世界上大神多了,不止你一个好吧?”
“哦,这样啊——”
易云舒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睡觉。”
叶歧路关上了灯。
尽管没睡上几个小时,但叶歧路依然在清晨六点准时起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易云舒滚进他的被窝里来了。
两个大男生裹一床被褥怎么说都是紧紧巴巴的,另一床被子则被孤零零地丢在一旁无人问津。
盖就盖吧,最多挤了点儿。叶歧路对这种事情表示无所谓,两个男生又不是女生,总之没影响睡眠就好。
叶歧路穿好衣服,打开屋子大门。
昨夜的大雨已经停了。
被雨水洗刷过的院子焕然一新。
叶歧路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
临走之前,他摇了摇躺在被窝里的易云舒,嘱咐道:“我要去上学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锁头就在大门后面挂着。”
“唔……”易云舒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
叶歧路背上书包和吉他出门了。
属于叶歧路的每一天,基本上永远是——
上课、读书、考试、写作业,晚自习结束后练吉他。
如此的,一日复一日。
一周过去,那位大神还是没有出现。
周五放学,叶歧路留在学校练完吉他,骑车回家了。
到达珠市口路口的时候,他将自行车停在了老何豆汁儿店的门口。
叶歧路在门口就笑着大叫:“何叔叔!”
“呦~歧路呀~”老何的声音从店里传来,“快来跟何叔叔整一盘儿棋,这几个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菜到家了!”
“好啊。”叶歧路应着走进豆汁儿店。
店里没什么客人,老何面朝门口,与他对桌而坐的是两个男人,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桌子上的棋盘。
听到叶歧路和老何的对话,那两个人猛地回过头。
与此同时,叶歧路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哎呦喂~”其中一个看起来像个小二流子的讥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叶歧路啊。”
发自内心的笑容变成了皮笑肉不笑,叶歧路无所畏惧地冷笑着:“是又怎么样?”
另一个男生有着一头长发,以及又单又细的眼睛,他站了起来,拿起竖靠在墙上的吉他,走到叶歧路面前,就像之前那次——
将吉他递到叶歧路的面前,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弹!”
“小辉你快拉倒吧~”那个小二流子转过身,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屑地说:“如果这位叶歧路就是北哥口中的那位,那我只能说北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换了条腿翘,冷哼着,“就他还吉他天才呢?别他妈让老子笑掉大牙了,他在民族文化宫面前练琴,我足足看了他快一个月,完全就是个崭新的菜鸟儿,而且还是个连琴都不敢茬的怂菜鸟儿。”
是的,这两个小子,一个是之前叶歧路和涤非在游戏厅碰到的那个非让叶歧路弹琴的,另一个就是在民族文化宫前玩琴跳霹雳,后来还被叶歧路狠狠踹了一脚的。
“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叶歧路的声音不大,脸上还挂着满分的微笑,但从气场和话语里却传递出了截然相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