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盈盈的望着我道：“仁善堂的大夫有何特别之处啊。 ”</p>
我诚惶诚恐的站起来，伴随着一句”在下，在下不知啊“，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袭来。</p>
话音刚落，席间爆发出笑声，连公主的眼神都凝住了。</p>
早先跟着她的嬷嬷自屏风后绕行而出，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p>
我这里已经手忙脚乱，好巧不巧的，突然间头疼得紧鼻子又出血。</p>
染红了一大片衣襟。</p>
陈师站起身来，忙不迭的替我向公主致歉。</p>
他从怀中掏出块帕子递到我手上，将我拉到身后，低着头表情惭愧的道：”公主恕罪，小徒儿没有见过世面，年纪尚小，失礼了。“</p>
前座的异族大夫高笑道：”年纪再小，也是男人，哈哈......”</p>
公主的脸上表情红一阵白一阵，她身边的萧宁似乎完全搞不懂状况，狐疑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脸上打转。</p>
场内众人心思各异，多数人都在取笑，唯独景岚身边的某人始终皱眉望着我。</p>
宴席到了尾声，公主淡淡一望，意兴阑珊的道：“今晚到紫寰宫参加宴席的大夫，临走前都有赏。”</p>
她身后的嬷嬷端出早已准备好的赏赐，送到我跟陈师的桌子前时，她回头看了眼公主，后者点头示意，我的面前赫然多出了一份赏赐。</p>
“是公主特别给你的。”</p>
嬷嬷好笑的望着我，压低声音道，师傅赶紧带着我起身致谢。</p>
这一场宴席。在众人的期待中一拖再拖，终于换了地点在紫寰宫举行，开始的时候亦是一延再延，结尾却仓促的如同用一场闹剧划上句点。</p>
好在。想留下的也多少探听到了消息，酒酣耳热的不仅是太医院的大夫，更有太医院的提点。</p>
想走的，离挣脱牢笼的时间又进了一步，不过是两三天的事了。</p>
......三三两两的人群跟来时一样顺着原路返回，我走得头重脚轻。一阵阵乏力。</p>
陈师看出我不对劲，在人群中找了找，作势要喊那位同屋的小弟子来扶我一把，想到方才的插曲，他有所顾忌，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又打住了。</p>
瞅准时机的景岚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径直走到我们面前。</p>
她笑嘻嘻上前一把挽住我的手臂三步两步将我带离了人群。</p>
陈师在身后喊她，她回眸道：“陈大夫，放心啊，一会儿就回去。我跟小林子有话说。”</p>
将我带到了太液池边的树林里，景岚才小声对着我道：“小林子，原来你喜欢那样的。”</p>
我力气不够，勉强挣脱了她，找了块路边的青石坐下来，目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抬头望了望天。</p>
跟我一样。景岚也在青石上坐下来，望着头顶夜色沉静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应天的皇城，能看到的星星没有在石崤山多。”</p>
“我跟阿烈爬过最高的一座山，在那里守着看日出，足足呆了一晚上。”</p>
她眼光含着追忆的迷蒙道：“夜晚山上的风冻得厉害，不过星星真好看，离得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来！”</p>
沉默了片刻，听她讲述浪漫的场景。我苦笑道：“你猜错了，不是被舞娘近身起了反应，其实是......”</p>
“胡说，”景岚的情绪跳跃般的转回刚才宴席的场景，她笑嘻嘻的打断我道。“我可看得很真切啊，你别不好意思了。“</p>
”小林，赤兀大夫说得对，再小也是男人啊。”</p>
景岚望着我得意的道。</p>
我回想刚才大笑出声的异族男子，明白这人就是景岚现在说的名字了。</p>
我偏过头看着她，眼神无奈的道：“算了，我多余解释，其实，你怎么想都成。“</p>
”反正宴席结束，离宫的日子近在眼前。”</p>
“今晚，没事的话，你就先走吧，我留在这里吹吹风。”</p>
“刚才的酒太烈，有些上头了。”</p>
“哎，你真没用啊，”景岚带着嫌弃的瞥了我一眼道，“云哥哥旧伤在身，喝不了酒，你好端端的一个人，连一杯酒都受不得么？”</p>
“所以啊，姐最看不上中原男子的就是这一点，几杯酒都会放倒了，我们......”</p>
我被她唠叨得头更痛，想着尽快将她打发走，忍不住一字一字道：“是，石崤山，山美水美人也美，你的烈哥哥酒量好到能喝几桶，行了吧？”</p>
景岚瞪眼道：“不准你那么说他。”</p>
我倚靠在大树干子上，闭了闭眼，疲倦的道：“大姐啊，我现在很累。”</p>
”我只是想歇歇，你没事就走吧，别打搅我清静。”</p>
待景岚的脚步声远去，隐约又传来宴席散后大夫们的声音。</p>
虽说到了宫中一两个月的时间，能去的地方有限，也还不足以了解宫中各个地方穿梭来去能走的捷径，但是这里因为靠近太医院，多少会有大夫知晓这边走能更快回去。</p>
我振了振精神，勉强起身，往树林的深处走了一小段距离。</p>
整个人感觉很不好，疲乏，力竭，没上过战场，但是感觉应该跟萧楚说起的打了一场大仗的感觉差不多。</p>
身上还携带着那个劳什子，我想也不想的，就扔进了太液池中。</p>
听说三日后就能出宫，经过今晚这么一出，我再也没兴趣跟这个皇宫扯上任何关系，算是功成身退了！</p>
找到湖边的假山石，我躺了上去，远处传来的太医院经过的人的说笑声如同跟我隔开一个世界。</p>
我等着......慢慢恢复寂静。</p>
几个时辰宴席开始前，他就在这片林中吻过我，跟他的半年约期......我也能在石崤山顶跟他一起......看星星么？</p>
风沿着树林吹过来。又跟太液池湖面上的风相交。</p>
穿过假山石洞，隐约传来低回的声响。</p>
我几乎要趁着夜色睡去，迷蒙中身子被人抱起，我困得睁不开眼睛。这疲累的感觉好像我的力气都被抽离到了尽头。</p>
醒来的时候，回到了离开的原地。</p>
萧宁怔怔的坐在床边看着我，我吃力的想用手肘撑起来，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言不语的将我按了下去，隔了片刻。嗓音暗哑温柔的道：”不用起来，我吩咐底下人在熬药。“</p>
我吓了一跳，直觉反应：”什么药？“</p>
萧宁转开脸，低声道：”只是醒酒的药。“</p>
我嘴角挤出笑容道：”太不中用了，一杯酒就要倒下。“</p>
想到那酒入口烧灼的滋味，我心中紧了紧，还是忍不住撑起身体道：”萧宁，你怎么样？我见你......”</p>
“我早有预备，事前喝下解酒药了，你不用担心。“</p>
萧宁眼神在我脸上打转。手缓缓抬起，轻柔的抚过我的鬓边。</p>
他的动作是这般小心翼翼满含着怜惜，气氛都变得旖旎温柔。</p>
他低声道，”小菱儿，我有很久......没这么看你了。“</p>
”上一回你来紫寰宫，我却在忙。“</p>
”再上一回你人到了。我却在处理奏折。“</p>
”我的人生，都用来处理别人的，不相干的事情上了。“</p>
萧宁他凝视着我道：”小菱儿，今后的时光，你留在宫中好不好？“</p>
我睁大眼睛道：”萧宁，你酒喝多了？解酒药一定没有起效，我怎么能留在宫中？“</p>
”我现在恨不得，马上，马上就飞出宫去。“</p>
”你知道我留在这里，做了多少我本不愿意做的事情。“</p>
”如果重新选。我一定不要发善心，跟着陈师进宫。“</p>
“我留在仁善堂比较高兴，或许，留在观澜那样的地方，我更高兴。”</p>
“你说的不愿意。违背本心，跟我有关么？”萧宁提高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p>
“无关，也有关，”我叹气道，“至少今晚，缘起就在你身上，公主再刁蛮，也是你纵容的结果。”</p>
“小菱儿，”萧宁起身，他走到桌前试了试茶水的冷热，替我倒了一杯，拿过来，又扶着我在我身后垫了个枕头。</p>
他看我就着他手中杯盏喝下茶水，才低声开口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的事......”</p>
“我不求你懂，但是她，我欠了情，所以你说的对，纵容是在我允许的范围之内的。”</p>
“但是小菱儿，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这么些年，我的容忍也到了极限了。”</p>
“我愿意给她我能力范围内达到的最好归宿，但是......不会是我。”</p>
“她若是执迷不悔，我会另寻别宫安置她。“</p>
”一辈子锦衣玉食，但是......不会再留她在应天。”</p>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回应他道，“还有三天我要出宫了，你说的安排，跟我没有关系。”</p>
“我不需要你的安排，我希望尽早过上平静的生活，那才是我要的。”</p>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未来的夫妻相处中，不希望你有芥蒂，所以现在就要给你承诺。“</p>
”跟你交代清楚，也是给我自己的交代跟决定。”</p>
“交代，决定其实......”我想说的是，跟我没关系，神思一转，我愕然抬起头望着萧宁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夫妻？”</p>
“小菱儿，我要娶你，你会是紫寰宫未来的女主人。”</p>
萧宁斩钉截铁的道。</p>
“萧宁！”</p>
我失声道，“你是真醉了！“</p>
”什么解酒药，简直是在胡说！“</p>
”你听好了！“</p>
”我不想跟这座紫寰宫再扯上任何关系，我不想跟这个皇城再扯上关系。“</p>
”等我出宫，你若微服出行来见我，我还是你的朋友。”</p>
“但是，你说的假设，绝无可能，绝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