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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北暮春的晚上有些冷,杨睿抱着膀子来回溜达着,眼睛瞄着出站口,心里头后悔不迭。他光顾着高兴,也没多想,径直骑着摩托车来了火车站。好家伙,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晚饭没来得及吃,肚子咕噜咕噜叫,小风一吹冷飕飕的,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出站口的门开了,乌泱泱涌出来一片人。杨睿站定,抻着脖子往里头瞅。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依稀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时隐时现。

    那人瘦高个,头发弄得跟飞翔差不多,敞开怀的米色夹克,里面是半旧的t恤,下身穿着一条极其新潮的破洞牛仔裤。走路慢悠悠的,看起来像极了京剧里头的四方步。细长的眼睛始终眯着,冲着杨睿招招手,似笑非笑。

    杨睿不耐烦的迎上去几步,抱怨着说:“怎么才到?”

    “嘿,你这话说的。”丁俊撇着嘴说:“列车时刻表是铁道部定的,哥们要是有决定火车到站时间的能耐,还用得着挤绿皮火车?”

    在部队的时候,丁俊的外号就叫侃爷,有时候也叫大侃。你说一句话,他永远有三句话在那儿等着你。杨睿了解丁俊的性子,也不废话,拽着他往摩托车停放的方向走:“别废话,我都快特么饿死了。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

    俩人骑上摩托,直奔东四而去。这都快夜里十二点了,能吃的也就是东四那条街上的烧烤。到了地方,杨睿熟门熟路的点了烤盘,没一会儿的功夫,拌好的牛肉在烤盘上滋滋响着,香气四溢。

    丁俊尝了一口,立马比划了个大拇指:“这味儿地道!肉质酥软、汁浓肉厚,啧啧,就冲这顿烤肉,这一趟就没白来。”

    杨睿啼哩吐噜的吃下去大半碗冷面,吃了口烤肉,说:“丁大侃,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跑来东北了?”

    “开阔视野,领略北国风光啊。主席那句诗词说得好啊,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

    “别扯犊子,你要想看千里冰封那得等到十二月份再来。现在可是六月份,想看雪你得再往北走,去北极。”

    “嘿,叫板?哥们大不了从等到十二月份再走,还非得好好领略一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可了。”

    杨睿乐了,端起啤酒杯跟丁俊碰了杯子,俩人举起杯一饮而尽。俩人个子抄起啤酒瓶子重新满上,杨睿沉吟了一下,说:“去看老唐他们家了?”

    碎嘴子丁俊沉默着点了点头,喝了口啤酒说:“老唐走得早,家里头就剩下俩老人。头些日子老唐他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老爷子又住了院。”

    “什么病?”

    “肝硬化,下肢浮肿,胸腔积水。现在也就是维持着,能不能熬过去都两说。”

    杨睿皱起了眉头,说:“这事儿怎么不跟我说?”

    “嘁!”丁俊说:“你那一个月仨瓜俩枣的,能有什么积蓄?再者说了,你丫离开刑警队谁也没告诉,也就是哥们我神通广大,换了旁人谁能找得着你?”

    杨睿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杯子,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我现在是没什么钱……等等吧,等过一段我就有钱了。”

    说到这个,丁俊好奇了。放下筷子问:“诶?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问。你怎么跑齐北来了?”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好在杨睿总结能力不错,三五分钟就把怎么被开除,怎么被骗,又怎么结识了余杉的事儿说了个一清二楚。话到最后,杨睿由衷的称赞了余杉:“余哥这人没得说。瞧见没,外面那摩托,还有这手机,都给余哥给配的。除此之外还一次性给了我几千调查经费。”顿了顿,他点了根烟,有些郁闷的说:“我现在就是发愁啊。你说我要是连点小事都办不明白,怎么面对余哥?”

    丁大侃脑子里绕了绕,瞪大了细长的眼睛说:“我听出来了,你这是转行干私家侦探了。说起来这行业不错,哥们在京城认识有干这行的朋友,绝对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碰上不差钱的大老板,别说半年,连房子都能解决。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杨睿,摇摇头说:“……这行你干不了。”

    “为什么啊?”

    “你这人性子太直,典型的一根筋。让你当警察抓坏蛋行,当私家侦探?啧啧,好有一比啊:四两棉花,谈不上;梁山伯的军师,无用。”

    杨睿没反驳,抄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我也知道自己干不了这个,现在已经不是干不干得了的问题了,我现在就想着怎么着也得对得起人家余哥。”

    丁大侃笑着用筷子点着杨睿:“要说你这人就一点好:有自知之明啊。等你给那个余哥办完事,干脆跟哥们去京城。走之前我就跟一铁磁研究好了,兑一修车店,专门玩儿改装车。二手的报废二一二收进来,改装成威利斯吉普,一辆车倒倒手就是几万块钱。你还别嫌贵,想买车最起码的提前一个月预定。”

    “威利斯吉普?老美二战那破玩意?”

    “啧,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破玩意?这叫情怀。你是不懂,在国外这种老爷车有专门的人收藏,年头越久,血统越纯正,那价格就越高。咱们国内也是刚刚兴起,血统之类的就算了,弄个样子货起码能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

    “这事儿再说,”杨睿看着他说:“大侃,我得求你一事儿。”

    “借钱?”丁大侃警惕的说:“先说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这两年存了不到五千,全都扔给老唐他们家了,现在真是兜儿比脸干净。”

    “找你借钱?得了吧,搞不好回头你回京城的车票还得我给你买。说正经的,私家侦探这事儿我不行,但你行啊!”

    丁大侃琢磨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余哥交代给你的事儿,我替你给办了?诶?怎么感觉你丫就是个二道贩子包工头呢?”

    “少啰嗦,就一句话,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丁大侃笑眯眯的说:“可有一样啊,哥们这几个月的衣食住行你可得全包喽。”

    “没问题啊。”杨睿爽快的答应下来,转念一琢磨,感觉有些不太对味:“诶?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像是跑我这儿避难来了?你小子在京城没惹事吧?”

    丁大侃哈哈一笑,找了个由头把话题岔了过去。俩人吃吃喝喝,等出来的时候都快两点了。杨睿一看都这个点了,干脆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时间太晚,回去会打扰余杉;再者说,那房子拢共就俩房间,杨睿那屋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总不能俩大老爷们挤在一张床上吧?回头被余杉瞧见,还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呢。

    第二天清早,俩人一边吃着油条豆浆,杨睿一边把现在要调查王涛的事儿详细的说了说。丁大侃一听就炸了:“哎呀卧槽,这孙子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得,这事儿老杨你别烦心,交给我你就擎好吧。”

    用过早餐,俩人骑着摩托直奔齐北师范。临到校门口,丁大侃叫了停车。让杨睿把摩托停在一家水果店门口,俩人步行进了校园。等到了王涛的宿舍楼门口,丁大侃让杨睿留在原地,他自己一步三晃的走了进去。

    丁大侃在一楼随便找了间开门的宿舍走进去,谎称找人,从几个宿舍里的同学嘴里套出了一些专业、老师的信息。跟着上了楼,转而开始冒充往届毕业生,谎称原来住过王涛所在的宿舍。

    丁大侃的外号不是白叫的,一口京片子愣是把似是而非的校园生活侃得似模似样。侃过了往昔峥嵘岁月,又开始侃当下。三言两语,就转到了齐北师范如今闹腾最凶的那件事儿上。他谈话技巧很高超,不知不觉的就从几个毫无防备的大学生嘴里套出了一些信息。

    七个人,就没有一个月说王涛好话的。刻薄、小气、算计、睚眦必报,王涛这人的道德素质低下得简直不像话。除了王涛本人,丁大侃也将王涛寝室里其他七个人的情况摸了一遍。思来想去他把突破点放在了老七李浩身上。

    李浩上学早,比寝室里其他人小两岁。自打上了大学就没怎么好好学习,头两年迷恋小说,后来又迷上了电脑游戏。眼瞅着都要毕业了,李浩还有几门功课没过,注定今年是拿不到毕业证跟学位证,只能延修一年。据说李浩天天愁的要死,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家里人说呢。

    延期毕业不但没法参加工作,还要额外支出一年的学费,李浩很缺钱。除此之外,据说李浩跟王涛之间矛盾很深,今年刚开学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寝室动了手。

    跟王涛有矛盾,缺钱,两样综合在一起,李浩这人是个绝好的突破口。临走之前,丁大侃对李浩说:“你这不跟家里人说也不是个事儿,说了更不是个事儿。这样,我一朋友做电脑的,正好招打短工的大学生。干一暑假,多了不敢说,你那点学费还是能赚出来的。”

    说完,也没等李浩回答,丁大侃看了看时间:“哟,都这个点了。这样,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热火朝天的侃了一个多钟头,宿舍里头七个人对丁大侃好感十足,热情的将其礼送出门。丁大侃出来的时候,杨睿早就在树荫底下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那么久?你都干啥了?”

    丁大侃得意洋洋的卖起了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哥们我是多么的惊才艳艳了。”

    话音刚落,打宿舍楼里追出来一人,离的老远边跑边喊:“丁哥,你说那事儿不是狂我吧?要是真的我现在就去!”

    丁大侃笑吟吟的低声说:“你瞧,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