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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风雨欲来

    李唯清夫妻两个守了一整晚,老夫人没在闹起来,睡得很沉。可李唯清心里清楚,老夫人这一次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尽了,他的母亲,是真的要走了。第二天一早,众人齐聚名寿堂,榻上躺着的人已经水米不进。老夫人的身体在这断时间飞快的干瘪下去,原本丰润的脸颊和下颌几乎只有皮包着骨,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屋子里满满的全是哀伤,李唯清跪在床边声音低哑的痛哭,姚氏已经断断续续哭了两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干裂眼睛红肿。李殊慈一直伏在榻上握着老夫人的手,呆愣麻木的看着那张满是皱纹毫无生气的脸脑中嗡嗡作响,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一股戾气钻入她的耳朵里,让她无法安宁。

    吴太医为老夫人针灸片刻,起身对众人轻轻摇摇头,道:“我已经为老夫人施针,稍后她便会醒来,若有什么话……”他的意思已经说的不能再明白,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李煜点点头,他站在屋子中央,直直的看着榻上躺着的妇人,心情无比复杂,这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发妻……

    沉睡之下的老夫人有了一丝醒来的迹象,姚氏赶紧端着浓郁的参汤喂了几口。老夫人随即睁开眼睛,面容铺上了几分过于浓重的血色,眼珠缓慢的转动,将屋子里的人看个清楚,胸口起伏。姚氏知她是要说话,便与李唯清合力将老夫人扶起来,靠在引枕上。老夫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李唯清,道:“儿……我走后,你亲自扶灵送我回乡……你和阿纭跟我回去,回覃都府给我守三年……”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谁都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李煜脸色一变,只听老夫人说道:“其他人……就不用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

    “是……我跟母亲一起回去……”李唯清膝行几步,看着母亲苍老衰弱的面容哽咽难言,爆发出一声极度悲伤的痛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纷乱,一个身材英武高大的少年一头扎进人堆里,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祖母!”

    老夫人眼睛一亮,竟然将手抬了起来,“屹儿!”

    “大哥!”李殊慈猛然转头,放声哭叫了一声,她对李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临死时满身是血的惨状,此时见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新伤旧痛一齐涌上心头,喉咙紧的发疼,“你怎么才回来!”

    李屹亦是满面悲痛,扑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儿不孝!”

    老夫人却极力扯出一丝笑,满足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一手抓着李屹,一手紧握这李殊慈,道:“阿……慈……有你大哥在这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屹儿,你要记着……护着你妹妹……”说完这一句,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再无声息。李屹拼命点头,不断说着‘祖母放心’,李殊慈终于受不住扑在老夫人身上放上大哭。屋子里起起伏伏的哭声顿时响起……

    白绫在风中翻卷起落,李府上下一片惨然。李殊慈一身孝服直直的跪在黑沉的棺木旁,黑发被风带起,缠住她的思绪。李唯承和周氏在棺木的另一侧哭的昏天暗地,吴氏和李唯启则低低的哭着,一边往火盆里焚着冥纸。李唯清和姚氏招呼着来往吊唁的人。李屹跪在李殊慈身旁,担忧道:“妹妹……”

    李殊慈抬起眼看他,终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李屹这才放心下来,连连拍着她的肩膀,“哭出来就好,哭了就没事了,千万别憋出病来……你一个姑娘家,哭坏了身子可不行……”

    李殊慈看着李屹,有千言万语却没法说出口,“你不知道……祖母她……”

    李屹面色一变,他和师父云游在外,行踪漂泊不定,每次出门便是三年之久,他会时常给家中去信报平安,对家中的事情却知晓甚少。他不觉深深悔恨,就算他学了一身本事,若是连家人都保护不好,那又有何用?“阿慈,你放心,以后有大哥在……”

    “大哥……”李殊慈哭的肝肠寸断,片刻,她在李屹的搀扶下站起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走到远处的回廊里坐下,目光空洞无措的望着白茫茫的灵堂,她用手捂住脸,想将这种感觉去掉。当她再一次放开视线,模糊的目光越过廊檐间飞舞的白绫时,她看见从远处走来的那个少年,白袍黑发,在一片惨淡的颜色中遗世独立的姿态。

    他望着她,里面是看得见的怜惜和同情。“死者长已矣,生者遒可追。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善待自己。你的祖母定然也希望你在这世上能过的安然快乐。”

    他的声音轻缓,可听在李殊慈的耳中犹豫催命恶鬼般,令她毛骨悚然。她以为她早已经将沈渊从心底挖走,甚至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也已经结痂痊愈。可现在,她知道,他只能在她的心口上溃烂,永生永世跟随着她。

    她不知自己是摇了头还是点了头,沈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觉得眼前的世界动荡扭曲起来,周遭的声音又一次齐齐朝她涌过来。她捂住耳朵,似乎看见沈渊的唇角一张一合,她的脚步朝后退去,而沈渊却不肯放过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怎么了?”

    一切繁杂如潮水退去,这声音如此温厚可靠。儒王站在她和沈渊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渊诧异的看了儒王一眼,躬身行礼:“儒王爷。”

    儒王点点头,先一步往灵堂走去,沈渊疑惑的看了李殊慈一眼,跟了上去。他不知道李殊慈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奇怪,简直视他如妖魔。即便暗地里几近翻脸,可李殊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她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害怕。沈渊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他真是好奇。

    李唯清在第二日就上了丁忧折子,煦文帝本来是不打算放李唯清走的,只是听说这是李老夫人的遗愿,这才将多情改批了丁忧。李煜劝说李唯清道:“你母亲是病的糊涂了,只想着让你多陪陪他。你现在前程正好,虽无实权,却是君上身边顶顶得力的人,等你守孝三年归来,君上怕是已然习惯,到时你岂能再有现在的恩遇?”

    “母亲遗愿,身为人子,不敢违逆。”李唯清只说了这几个字,却已经表明决心。李殊慈知道了,只说:“父亲好好守着祖母,有大哥在京中陪着我,父亲替我劝劝母亲。”李煜以李殊慈有婚约为由,坚决不肯让李殊慈跟着一起走。何况李殊慈留在上京,也能用来牵制李唯清。无论是李煜还是杨家都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即便李煜放手,李殊慈也不会离开上京。让李唯清丁忧回覃都府是她在祖母清醒的时候说好的。只是她以为祖母神志不清已经忘记了,没想到,最后一刻,祖母还是说了出来。杨庭禹出现在父亲身边,让李殊慈心惊胆战。让父亲带着母亲和弟弟回覃都府,起码能暂时逃脱这个局,免得李唯清在朝中受沈家的摆布。

    四月十一,李唯清夫妻俩启程扶灵回覃都府,姚氏走之前拉着李殊慈和李屹又叮嘱了无数话,才泪眼婆娑的走了。回到拂风苑,李屹迫不及待的将李殊慈扯进屋子,问:“阿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见你言语间似有不可言明之事。现在没有别人了,我是你大哥,你可不能瞒我。”

    李屹比她年长两岁,十六七岁的少年变化颇大,三年前,李屹离开家的时候还像个孩子,如今却已经英气十足,顶天立地。李殊慈道:“我本来也没有想要瞒你,大哥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殊慈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和她暗中与赫连韬一起调查出的事情同李屹说了一遍。李屹的目光从震惊到心疼,他说:“阿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回来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你承担这些……”李屹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懊悔。

    李殊慈摇了摇头,道:“之前咱们年纪还小,即便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也毫无办法,如今大哥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只怕杨庭禹非要将父亲拖下水,所以才让祖母把父亲支走。等父亲丁忧三年,事情也许已经尘埃落定了。”

    “祖父他怎么能……”李屹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目光中尽是不解和黯然。

    李殊慈忽然站起身,问外面守门的木云说道:“俞三娘子来了?”

    木云疑惑的‘啊?’的一声:“什么?俞三娘子在哪呢?”

    问了这一句才看见青鸽带着俞宝婵进了院子。木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的耳朵是愈发灵了,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俞三娘子说话了……”

    李殊慈听木云这么一说也愣住了:“这么说,你刚才没听见?”

    木云摇头,上上下下惊异的看着李殊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三少爷可听见了?”

    李屹的听力绝对在她们所有人之上,他也惊异的摇摇头道:“阿慈?你什么时候练成绝世高手了?这是什么武功?顺风耳?”

    李殊慈好笑道:“什么顺风耳……”

    木云挑眉:“不会是那天被雷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