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是凤华殿的老人了,行事最是妥帖不过,凤华殿上下,因有杨嬷嬷打理,臣妾自入宫以来,从未操过心。谁曾想便出了这么一事!”妖月怅然道:“诚如杨嬷嬷所说,此事定然是有所误会……”
白凝雪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团火。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若非有意为之,有什么误会能将秋儿晾在凤华殿外达半个时辰之久?
那晚当值之人一个个连忙叫冤。“冤枉,那晚秋儿姐姐一来,奴婢便立即通传了。只是碍于规矩,没有圣谕,奴婢不敢放行罢了。”
所谓规矩,自然是指景仁帝夜宿凤华殿之时,为了圣体安危,无召不得私放任何人入内,也是怕刺客趁机混入。
景仁帝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被白凝雪回宫的喜悦冲昏了头,却忘了哪晚凤华殿值夜的人虽然对秋儿有所怠慢,但确确实实是已经通传过了。只是当时,他以为白凝雪因与巫氏不对付,使性子想把他引出凤华殿,并没有搭理罢了。
思及此,景仁帝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杨嬷嬷等人却好似找到了正经的理由一般,喊冤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哪怕杨嬷嬷等人如何喊冤,秋儿被晾在凤华殿外半个时辰也是事实。若不处置,只怕将来,白凝雪在这西华宫越发的被人怠慢。这杨嬷嬷等人都还是先王后在时提携的旧人,都敢如此,旁人岂不更加轻慢了白凝雪去?景仁帝的面色阴沉如水。
妖月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委委屈屈道:“还是臣妾之过,臣妾身边只有个小离,心想着这凤华殿上下都是陛下给臣妾安排的,想来全是妥帖的,也是臣妾托大偷懒了,想着杨嬷嬷又是先王后留下的得力故人,这凤华殿上下事务便按先王后在时的规矩交给了杨嬷嬷打理……谁也不曾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若非白凝雪任性离宫,自然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白凝雪如何没有听出妖月话中的意思,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巫氏的圈套,只是一时却说不上哪里不妥。
只听得妖月又道:“错了便是错了,尔等也不必叫冤,一切但凭公主发落!”
一句话就将凤华殿的杀生大权,丢到了白凝雪身上。
“雪儿你待如何处置这些人?”景仁帝问道。
“父王!”白凝雪瞧着景仁帝,有些不知所措,她显然没有想到,这凤华殿上下除了内室起居,余下事无巨细,居然都是由她母后留给她的人所打理……在自己人掌控之下的凤华殿,居然能出这档子事,白凝雪终究年幼,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办得严了,怕先王后所留下的旧人与她离心,办得轻了,只怕往后奴大欺主,她在这西华后宫更加艰难。
景仁帝如何瞧不出她的犹豫来,终归还是心疼女儿,叹了一声道:“杨嬷嬷掌管不力,撤去凤华殿管事嬷嬷一职,与此事相干人等,一并发落到浣洗司。”
妖月忙道:“陛下,杨嬷嬷终究是先王后留下的老人,打理凤华殿多年,这……”
景仁帝摆了摆手,道:“你终究是一国之后,这凤华殿还是由你作主为好。明日,朕让宗室将调教好的宫人多送几个过来……”
一句话,便让凤华殿上下大清洗了一遍。
白凝雪这才隐隐醒过神来,经这一事,她母后在凤华殿的人手只怕要全数被抹了去,往后这凤华殿,便真真正正是王后的凤华殿,再无她母后的痕迹了。白凝雪只觉得心头难受异常,好似有什么东西生生被剜去了一般,隐隐作痛。
然而,这次的事情,由她而起,也是她婉转怂恿景仁帝处置凤华殿,如今再说饶过杨嬷嬷一干人等,只怕景仁帝会察觉她刻意针对巫氏了。
杨嬷嬷一干人等下场,被景仁帝一锤定音。凤华殿上下除了小离和赫连绮儿等人,大半人都被调去了浣洗司。绿儿因为在司膳房当值,那晚守在膳房给景仁帝做点心而逃过一劫。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送走了景仁帝和白凝雪父女二人,小离挥退了旁人,对妖月笑道:“主子当日抬举杨嬷嬷,原来是为了将她驱出凤华殿……”
妖月懒懒地摇头,道:“我倒真没有想过要将她驱出凤华殿……”
小离一愣。
妖月接着道:“我只是觉得那白凝雪处处盯着我不放,生怕她使什么手段生事,杨嬷嬷说起来,也算是她的人,出了事情,也算不到我身上。驱走了杨嬷嬷,换一拨人过来,不过是将白凝雪的人换成了景仁帝的人罢了,与我并无什么区别,不过,对于巫邀月来说,留景仁帝的人在身边,总比白凝雪的人要好些……就当我还巫行云一个人情了。”
她入西华,是为了虚无而来,哪有心思在收伏这些宫人上面?
想到虚无,不由便想到了白凝雪身上沾染的仙灵之气,来自昆仑福地的仙灵之气!妖月猛然站起,吩咐道:“我去鹤山一趟,你守好凤华殿!”
小离忙道:“这么晚了主子您还出去?万一陛下过来……”
妖月笑道:“这白凝雪的事情将了,你觉得他今晚会夜宿凤华殿?”
妖月施施然往外行去,道:“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且又不甚昏聩,这点脸面总还是会要的!”
小离想到那日正是因为景仁帝夜宿凤华殿,沉迷帝后欢好,这才忽视了白凝雪。
虽然如今发落了杨嬷嬷等人,归根结底,景仁帝也难逃职责!如今白凝雪才将将回宫,哪怕景仁帝再好色,终归还有点愧疚之心的。
想通这些,小离便不再声,任妖月出了凤华殿。
天真观内,一片漆黑,显然都已经歇下了。唯有鹤山梅林中,隐隐闪着一丝烛火。
妖月微微一笑,提步朝鹤山行去。
梅林深处,晨露煮梅,暗香袅袅,骨节分明的纤指拈梅入水,衣?浮荡之间,煞是悠然。
妖月便那般远远看着,胸臆之间,便满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