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太监总管张德全,匆匆忙忙,走进内殿,趋前禀告李从珂:“皇后娘娘跪候在,含冰殿门外,脱簪待罪。”
脱簪待罪,这是皇宫里的,后妃们犯下,重大过错,请罪时的礼节,是一种,侮辱性的惩罚,相当于,“负荆请罪”。
刘文儒心下一惊,未等皇上,李从珂开口,慌忙急转身,寻来一把,油纸伞,冲出了,含冰殿。
含冰殿外,暴雨倾盆,雷电交加。
皇后石傲冰脱去了,华贵的凤袍,换上一身,素白色的净服,摘去了,簪珥珠饰,披头散发,屈身下跪在,瓢泼雨幕之中,甚而将,女子最为,重视的双足,裸露出来。
大雨将,她的浑身上下,淋湿透了,傲冰却,全然不顾,只兀自静默,无声无息的,伏跪在那里。
宛似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任凭,凶猛肆意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庞、衣裳,不住的,往下流淌。
“皇后娘娘!”
刘文儒撑开,油纸伞,冒着狂风骤雨,疾步奔到,石傲冰的面前,焦灼道:“外边风大雨大,您这是,做什么?快回殿内去,小心淋坏了凤体!”
傲冰依旧,岿然不动,对于刘文儒的劝说,充耳不闻一般。
“皇后娘娘……”
刘文儒一手撑伞,挡护在,傲冰的顶上,伸出另一只手,意欲将她,从雨地中,扶起来。
石傲冰却,狠狠把刘文儒,推开了,“刘文儒,你无须在此,宽慰本宫!本宫的事,也无须,你多言!”
刘文儒猝不及防,后退好几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石傲冰,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李从珂在,太监张公公的,挡护下,随后走出含冰殿,伸臂及时,扶住了刘文儒。
“今日的事情,已经十分,混乱了。你现在这样,吹风淋雨,是想糟蹋了,自己的凤体,再给宫里添乱,火上浇油吗?!”
李从珂剑眉紧蹙,话语间,对傲冰,颇有责怪,怨怼之意,“赶紧回入含冰殿!”
“臣妾失德失仪,贵为大唐皇后,却与陛下,争执交恶。”石傲冰大声说道。
大雨如注,肆虐击打,她的面颊,她只能,艰难的,睁着双眸,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臣妾无状,向圣上,挥动刀剑,导致皇贵妃,受惊小产,令大唐,痛失皇嗣!此为,大不敬之罪,罪不可赦!臣妾在此,脱簪待罪,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听到傲冰,自行请罪,李从珂的神情,黯然沉了下来,更平添了,无限的,凄苍与悲殇。
“皇后娘娘,皇贵妃凤体纤弱。此次,她的这一胎,本已有胎像,不稳的迹象。”
刘文儒再度,走上前去,跪下身子,为皇后,石傲冰撑伞,遮风挡雨,伸出手臂,用衣袖,擦拭她,发上、身上的雨水,“这段时日,皇贵妃又,经历了,时疫之灾,契丹来访。众多繁杂要事,令皇贵妃,殚精竭虑,费尽心神,更是折损了胎儿。皇贵妃看到,您与陛下的争吵,受惊小产,这纯属,只是一个意外,并非因您而起。皇后娘娘,您实则无须,这般内疚自责。”
对面前,太医之话,石傲冰依然,无动于衷。
“傲冰,起身回,殿内去吧。”皇上李从珂深深,叹息一声,幽然启口,俯下身躯,伸手欲要,扶起她,“莫要,受了风寒,再伤了,你的凤体。”
傲冰却,避开了李从珂,将自己的手,笼于衣袖中,只恭敬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心之过,亦是过错!臣妾,愧疚难当,此时唯有,在雨中,脱簪待罪,内心方可,得到片刻的安宁。”
李从珂伸出的手,有一瞬间的僵持,叹息近乎无声,须臾间,语气微有凝滞:“一切皆有因果,缘起缘灭,终有时。傲冰,你无心,让莲溪,失去一个孩子;而莲溪,亦曾经,无心使用,七厘散,令你失却,一个子嗣。这或许,就是上苍,对我和,莲溪的惩罚;也是我,与莲溪,终究,逃不开的宿命。”
仿佛瞬间,被天空中的,雷电击中一般,李从珂的话,令石傲冰的心头,蓦然一恸,冰冷又,倦累的身子,疲软无力的,跌坐在,水泊雨地里。
“如果可能,我情愿,上苍的惩罚,只报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而不是,报应在,莲溪和,孩子的身上。”
李从珂仰头,望着眼前的,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剑眉星目中,凝蓄诉不尽的,哀怨与辛酸,“只可惜,我与莲溪的,这个孩子,注定无缘……来到这个人世。”
傲冰默然垂首,沉重的,一声嗟叹,顷刻淹没于,凄风楚雨之间。
绢红的宫灯,在恣肆,风雨中,猛烈摇晃摆动,犹似森森,迷魅乱舞的鬼影,叫人心里,寒浸浸地发凉。
“陛下、陛下!”
忽而,伴随几声,焦灼紧迫的呼唤,禁卫军统领尹晖,风驰电掣一般,冒雨飞奔,至含冰殿,双膝一屈,跪在皇上,李从珂的,面前禀报,神色仓皇,“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专用于,紧急情况下的,信息传递。
“何事?”李从珂蹙起了眉宇,心里涌起,一种不祥之感。
“幽州边关,威信军将领石敬威,旧伤痼疾复发,不治身亡!威信军内部,发生了叛乱!”
噼嚓!
尹晖的,话音甫落,远处一道,利剑似的闪电,突然划破了,密布的黑云,划破了,风云诡谲的天空,紧接着,又是一阵,可怕的雷声。
瞬息间,一道道闪电,一声声炸雷,就似两方军队,在天空中,开战一样,战车隆隆,刀光剑影,战鼓擂响不停。
汹涌迅猛的雨水,继续不住,冲刷着,皇宫大地。
威信军将领石敬威,当朝皇后的父亲,皇上李从珂的国丈,骤然薨逝!
噩耗从天突降,石傲冰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