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写完这封信的第三天,也就是民国十三年十月初五,他把李秀英娶进了门。两个人成亲的时候,已经都三十多岁了。
为了李智儒,李秀英整整等了他九年,在赵雯珺离开后的第九年。李秀英从一个黄花闺女等到了黄花菜,终于等到了那一纸婚书,以及李智儒的相守。
赵雯珺一边流淌着眼泪,一边继续捡起地上的信翻看。
按道理说,鬼应该是没有眼泪的,因为他们不会真正哭泣。然而一旦学会了哭泣,那么眼睛里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他们的灵魂。
所以,我看见唐衍的时候,总是见到他在天真无邪的傻笑。却是很少看见,唐衍有哪个时候偷偷的哭过,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过吧!
“雯珺亲启:时隔十二年,望君安好。
吾已秀英成亲三年,今日秀英诞下一子,眉清目秀,双目有神,与汝之相像,惊倒众人。
吾之欣喜,吾之愉悦,难以言喻。上天垂怜,是否又将汝送还吾身边。感念小儿与汝之相像,吾与秀英为小儿取名李学文。
望其日后长大,能够学有所成,更是向身在远方的汝,寄予吾与秀英之思念之情。
笔停言止,思念不止。
民国十六年七月初七,李智儒。”
……
“雯珺亲启:时隔二十五年,不知君尚且安好?
冬雨来临,寒风瑟瑟。今冬格外漫长,秀英身染寒疾数日,高烧不退,药石无用。
观其颜色,吾甚为担忧,不知其能否熬过今冬寒雪,今以书信,望汝与吾,同向苍天祈愿,愿秀英早日康复。
笔停言止,心为之忧。
民国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七,李智儒。”
……
“雯珺亲启:时隔二十五年,盼君安好!
噩耗突临,秀英病情骤然加重,医生束手无策,终是离吾而去。
然秀英临行之前,恰似忽感时辰将至,呼吾至其身旁,道出当年真伪。吾方才知晓,当年父母曾逼迫汝离去,而后汝便不知所踪。其中缘由,秀英也不得而知。先前隐瞒,实为担心吾离他而去,今忽感自己时日不多,方才与吾道出实情。
吾之脑海,如造霹雳。吾深知汝之秉性脾气,若吾父母以强相逼,汝定不会轻易离去,吾之心中,甚为担忧。奈何父母皆已离世,秀英今也离去,当年之真相,吾与谁相问?谁人又能与吾作答?
汝于何处,可否告知,知汝平安,吾可死矣!
笔停言止,吾心之乱,念念忧忧。
民国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李智儒。”
……
“雯珺亲启:时隔三十五年,不知君是否安在?
国之建立,开元初始。洋贼已驱除,中华已恢复,吾之心情,甚为欣喜。怎奈身体每况愈下,早已不复当年驰骋战场之精神。
吾感时日无多,今日之言,恐成绝笔。然生老病死,人间常态,吾不惧死,实为未能寻到汝之消息,心有不甘。今死以后,必定下至幽冥,祈求府君,告知汝之去处,吾于幽冥盼汝再会,携手再续今世缘。
言停笔止,盼再续前缘。
新中国1949年11月24日,李智儒。”
正如李智儒信中写到,这封信便是他的绝笔信。也是他这么多以来,写给赵雯珺的最后一封。
从与赵雯珺最后一次离别之后,到他死前的最后一封,李智儒这几十年来,写给赵雯珺的私信,就足有几千封之多。最后保留下来的,也只有他牌位下面那个木盒子里的这三百多封。
赵雯珺呆呆的捧着李智儒的绝笔信,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出现了李智儒当年的身影,正笑着对他说:“幽冥与汝再相会,携手共续今世缘!”
可是,自己一直在这里等他,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赵雯珺在心里怨恨道,却才突然想起来。李智儒死后的时候,曾在李家屯里游荡了七日,最终才入了地府,而他却不肯出来见他一面。
受了重创之后的赵雯珺,在看到了李智儒写给他的那些信件之后,心神及魂魄受到了双重重击。正在他恍惚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当年的那些往事。
当时正是清朝末年的时候,外邦侵华,清政府**无能。导致丧权辱国,任人欺凌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赔付巨款,割让土地。
刚刚成年的李守财,决心前往省城参加救国运动,他父亲也觉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便支持他出去闯荡。勤奋好学的李守财,很快就在省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型报社当记者。
而后他改名李智儒,同时又报读夜班,在省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钻研学问,学习知识。专研他国崛起之路,以求救国之法,希望能写出救国醒世之言,号召民众团结一致,驱逐强敌,共赴国难。
时值1909年,驻华日军猥亵女大学生,学生们联合起来到政府抗议,要求严惩罪犯,却遭到政府的反对和镇压。随后师大学生上街游行,严重抗议政府的无视行为。
李智儒身为师大的学生,一方面全程参与此次的游行活动,另一方面又接到了报社委派的任务,全程记录事件详情,予以此次事件最大的报导。
在游行的时候,李智儒躲在学生队伍中,举着相机全程跟拍。突然他发现了为首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很出众,很勇敢的女孩子,完全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赵雯珺。
旧时代的女性,都比较愚弱,李家屯的那些女人就是如此,一生的追求只是想找一个男人作为依靠。就算是师范大学里面,那些经过了高等教育的女孩子,有一些人的思想,也依旧无法拜托封建旧思维的束缚。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女孩,挥舞着旗帜,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口号。丝毫不让的冲在最前头,毫无畏惧,真是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
在那一瞬间,李智儒的心,就被赵雯珺的勇敢,独立,前卫,给深深地吸引住了。手上举着相机,忍不住对准赵雯珺,连续拍了几张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