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对于书院内藏书阁丢书一事,妙妙似乎比杜白更加上心。
杜白淡淡一笑,望着妙妙道:“急有什么用?不是说那偷书贼还没跑出去么?既然没有跑出去,那肯定就还藏在书院中。这书院里里外外就这么大点地方,也就这么些人,彼此之间都认识,想要搜出偷书贼还不容易?不过我看学监也未必真的敢搜,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吓唬大伙儿罢了。”
“为什么不敢搜?不是说那藏书阁内的名家孤本极为珍贵,千金难求吗?那要真是丢了,学监自己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也赔不起那些书啊。”任是妙妙刚来也知道,这白马书院并非学监个人所开设的私塾,而是先帝谕旨之下开创的地方。
所以这地方不属于学监自己,而属于皇家。
这藏书阁内的书卷孤本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属于国库。
至于为何要将这么多名贵的东西放在这白马书院内,妙妙便也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了。那就是皇上压根没把白马书院当成别的地方,始终将其当做国库财产的一部分看待。
既然都是国库,那放在哪间屋子里,便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今天早上你可知学监发火的时候为何不曾提名道姓的问起任何一个人?因为与你站在一块的那些公子哥们,其父亲品级最低的,也是正四品往上数,没有小人物。甚至王爷之后,当朝皇子,也有数位。学监不过是一介布衣,因学识出众才被聘请到书院成为学监,你觉得一个这样的人,真的有胆量去挑战那些公子们吗?所以就算是这孤本真的丢了,学监也不敢搜,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想要用饿肚子的办法让他们主动把书交出来就是了。他们大多不缺钱,偷书多半也是因为好玩,没准晚上就送回去了,不必担心。”话说到这儿,杜白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妙妙为何对丢书一事如此上心?
按理说这事儿应当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她刚才进屋时却特意说了要自己帮她一个忙,这个忙该不会指的是……
顷刻之间,杜白脸色大变,站起身又凑近了妙妙两步,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与我说实话,你对这事儿如此上心,该不会是这丢书之事与你有何关联?”
妙妙听见杜白的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原本以为这杜白这么喜欢设谜猜闷,应该是个聪明人,却不料他这脑子倒是比谁都简单。
如果说谁对丢书一事上心便就是偷书贼的话,那学监倒是比任何人都上心,他怎么不说学监就是偷书贼呢?
“你当我是有多大的能耐,昨晚上刚到书院,就把那藏书阁内的孤本偷走了?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来这白马书院读什么书?直接靠着偷盗宝物活着,也是衣食无忧了。”妙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没好气,不过她觉得今日这事儿放在任何人身上,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栽赃陷害,还是落得个百口莫辩,谁摊上这档子事儿能不急?
“你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既然如此,你又跑到我这儿来要我帮你什么忙?”杜白还是没有猜透妙妙今日特意到房中来找他,是个什么意思。
“你先等等,我得想想这件事情到底怎么跟你开口更合适。”妙妙也没瞒着自己的心思,直接就对杜白这么讲道,然后开始低着脑袋在心里琢磨着,杜白到底会是谁的人。
凭借她现在的身份,其实是不应该沾手任何朝堂政事的,她不够权利,也没有资格。
更何况这年头说话办事,一向秉承的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的原则,了解的多了,反而难以保命。
她知道薛绍是李钰的人,而薛绍既然如此信任杜白,那会不会证明了杜白也是李钰的人?当然了,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她也不清楚。
今天看王庆之威胁她时的架势,妙妙总觉得他话中还有话,八成这个王庆之也是哪位王爷皇子的人,想要在白马书院内收买眼线,去帮他们做事。
要真是一切如她所料,那这个王庆之的主子,必定与李钰是死对头。
假如杜白也是李钰的人,那自己同他如实说了这番话,杜白也一定会警惕起王庆之来,不用自己多说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的赶走王庆之,更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
这么想来,她今日来找杜白,本是一桩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举动,可是假如她的估料错了,杜白并不是李钰的人,那她今日说出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可就是议政的死罪。
这便是妙妙犹豫许久,却不肯开口的理由。
“那个庆之是什么人?”在心里头思虑了半天,妙妙还是决定从王庆之下手,先看看他的家世背景与杜白谈起他时的态度再说。
“王庆之,礼部尚书的二公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打听他来了?刚到这儿一日功夫,你就已经认识他了?”杜白此时心中已经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于是便顺势坐在了妙妙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一把核桃敲着吃。
妙妙听杜白说起王庆之时的语气不冷不热,虽然这并不能够直接证明什么,可好歹也说明他对这个人没有太深的私交。
“我哪里想要认识他?是他接二连三的主动找上我,非得让我记住他不可。你不是说藏书阁丢书一事,学监根本拿大伙没辙,不可能搜房搜身吗?我跟你说,这搜查一事还真是太可能了,假如学监认为偷书的人是我,那他大可以直接来搜,治我的罪。”妙妙说完这话,忍不住长叹一声,觉得自己的命运也真是凄惨。
此前在京城之内,她已经被人欺负得叫苦不迭,现如今来了白马书院,本以为她的日子能够就此好过,可现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好像无论她的日子过得如何糟糕,未来的日子都会比她所经历的更糟糕一点。
“你不是说你没有偷书么,那就算是学监来搜,你也不用害怕,反正他什么都找不到,自然不会认定是你。”杜白倒是对妙妙的忧虑不以为然。
妙妙皱眉,一把抢下杜白刚刚敲开的核桃仁放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道:“你可是夫子,你不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学监要是真搜我的身,也的确是不能在我身上搜到什么,可会有许多人出来作证,证明昨天晚上看到我鬼鬼祟祟进入了藏书阁,到时候我定然是百口莫辩,学监也不可能会相信我的话。昨天晚上,那个王庆之已经到我屋内找过我,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来,他都是别有意图。”
“别有意图?他昨天晚上找你说什么了?”此刻杜白倒是对妙妙的话将信将疑。
毕竟她进入书院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以前与王庆之又是素昧平生,他没有必要刻意找上她,对她陷害什么才对。
“他说我是个贼,说这白马书院内最金贵的地方就是藏书阁,天下名家孤本尽藏于此,随便偷出去一本卖了便是无数金银。他还说,这书院内的学子除了我以外,各个不缺钱财,若真是丢了东西,也必定是我所为。我此前从未见过他,也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昨晚上他对我讲这番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奇怪,却也没当真。可是哪曾想,今天早上就出了藏书阁丢书的这档子事儿。学监跟各位学子刚离开没多久,我就听到王庆之在背后叫我,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站在他那一边,对他言听计从,他就要去学监面前揭发我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什么良策,便只能来找你帮忙了。”妙妙当真走投无路,她甚至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起猫王来。
猫王不准她带着灵力来到人间,会不会就是为了让她遇见这些困难,便能知难而退了?
不会的,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她相信这世间冥冥之中,定然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道理。
凡人生来便没有灵力,不会法术,可他们也依旧是活的好端端的。
所以她一定要学会用凡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
“他威胁你,还叫你对他言听计从?”听到妙妙这样讲,杜白禁不住冷笑一声,“这小子是想干什么?胡闹也没有这么个闹法,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学监,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不会任何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说罢此言,杜白便站起身,直奔房门走去。
妙妙见状,赶紧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袍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他整个人都拽了回来,嘴里还一边咬牙,一边念念有词,“不行,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去找学监。”
“为什么不行?我这不是帮着你说话呢么?”杜白被妙妙拽的好些一个踉跄,转过身后看着她,满脸不解。
妙妙急得不行,顿时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冲着杜白道:“原本以为你最聪明,可现在看来,我真是蠢透了,竟然会觉得你能够看明白一切。你根本就没办法跟学监说清楚,我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无名小辈,跟王庆之站在一块,他身为礼部尚书之子,学监定然会相信他,而不会相信我。更何况这个王庆之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他这么做定然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事情。他非但威胁我,还在今天早上对许多学子众口相传,说昨夜亲眼目睹了一名女子出入藏书阁,这一个个传下来,假的也被说成是真的了。到时候众人一作证,我交出丢失的书是死罪可免,我交不出来,就是死罪难逃。可问题是,我压根就没偷书,又让我去哪儿把这孤本找出来啊。”
杜白听到这儿,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来王庆之做的这事儿,真不像是孩子之间开玩笑。
“你说他知道你是女子?”杜白终于找到了重点。
“对,他知道,而且说的时候一脸底气十足的样子,好像特别肯定。我乔装过后,虽然看起来柔弱一些,可也没人能够一口笃定我并非男子,这个王庆之一定是提前知情才敢这么说。这书院之内,除了你以外,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更谈不上可以信任什么人,我将自己的一条性命交付在你手里,如何对待便是你的事了。所以这番话,我不对你有任何隐瞒,便就都对你如实问了。你与薛绍那么熟悉,他是南燕王的人,那你是不是?”这话问出口,妙妙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特别希望杜白也如同薛绍一样,是李钰的人。
好像真的一旦如此,她便能够在书院内依靠杜白,信任杜白了一般。
明明李钰才是那个至始至终想要她性命的人,可偏偏就因为她心中的在乎,所以看待李钰的人,似乎都多了一分不一样的情感。
“薛绍竟然连这种话也告诉你?看来他对你还真是足够信任。”杜白对于妙妙又有了新的认识。
可惜他这话在妙妙听来却甚是可笑,之所以她会知道薛绍是李钰的人,还不是因为李钰想要她的命,所以派了薛绍盯着她吗?
“我之所以没有入朝为官,而是选择留在书院内做一名先生,就是因为我不想站在任何人身后,也不愿挡在任何人身前。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自利的小人,我不愿今日做了谁的心腹,他日又成了谁的心腹大患。力争上游永远不是最好的保命方法,我学不会全身而退,便想着淡泊政事。所以你若是希望我能告诉你一点关于朝政背后的故事,怕是真的要叫你失望了。”不是杜白不想帮妙妙,而是若真的讨论起朝堂政事,他从未关心过,所以太不在行。
“不,我不是要你告诉我什么朝政,什么秘密。我是要你给我做个证人,证明昨天晚上王庆之目睹有人偷书的时候,我正在被你训话,教导书院规矩,并不可能出现在藏书阁之中。如此一来,那个偷书贼便绝对不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