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泠泠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缓缓走到餐桌旁,自从她能够下地走路以来,就再也无法摆脱这种丑陋的步态。
章泠泠低垂眼眉,打开手上的红本子,嘴角挂着笑,突然抬眼盯着秦芳:“秦阿姨……哦不,应该改口喊妈了!”
“谁……谁是你妈?”秦芳愤然瞪着章泠泠:“你、你可不要乱喊!”
章泠泠举起手上的本子,一脸得意:“这是我跟钟启明的结婚证,我不喊你妈,该喊什么?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不待见我,想尽千方百计要撵我走,可有什么办法呢,钟启明待见我,瞒着你们把我娶了!我劝你别再说撵我走之内的话,不是我死乞白赖赖着不走,而是你儿子不让我走!现如今,我已是老钟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儿,你赶我走,就是赶钟启明走……我家又不是没有房子,我若是想要跟钟启明搬出去单过,那是分分钟的事,到那时候,你能阻挡得住?”
秦芳和钟继忠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钟启明会背着他们,悄无声息的登记结婚,这不等于是把自个儿推进了火坑?
秦芳忍气吞声做老妈子,伺候章泠泠这么长时间,就等着苦尽甘来,熬到她离开的一天;哪儿曾想,竟然等来了这样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她身体摇摇晃晃,伸手支撑在桌面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继忠不赞同秦芳没事找事跟章泠泠吵闹,并不代表他接受她成为儿媳妇儿,成为老钟家的一份子。这一刻,他跟秦芳一样,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敲蒙了,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心中的火苗呼啦啦往上窜,心想着,如若钟启明站在面前,他一定会狠狠的抽他几个大嘴巴,以解心头之愤。
钟继忠在心中恶狠狠的骂道:钟启明,你不跟父母商量,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结婚证领了,把我们置于何地,哪儿还有一点儿孝道可言?别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就没办法治你,既然你不把我们当长辈、当亲人,我们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自讨没趣;大不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跟你妈牵着手过独木桥!
见秦芳和钟继忠呆若木鸡,谁也不说话,章泠泠哈哈一笑:“爸、妈,你们也看到了,不管你们认不认可,我都已经是钟启明法律认可的老婆,既成事实,无法改变!”
“别、别喊我妈!我没有你这样没有家教的儿媳妇儿,打这一刻起,我也没有钟启明这种混账儿子!”秦芳气急败坏,直想冲上去,将章泠泠撵出门去,眼不见为净。
钟继忠上前两步,搀扶着秦芳,与她四目相对,相互取暖,相互安慰,他们不约而同瞪着章泠泠,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章泠泠旁若无人的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抬眼分别瞟了一眼秦芳和钟继忠,轻笑道:“妈,这菜烧得可不怎么滴,手艺有点儿回潮啊!爸,您尝尝,看我说的对不对?”
秦芳气得七窍生烟,捏紧了拳头,浑身瑟瑟发抖,钟继忠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她一定要克制,不要轻易动怒。
章泠泠又夹了一口菜丢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皱紧眉头,将嚼得稀烂的菜吐在餐桌上,挑衅的瞪着秦芳:“哎呀,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妈,你心里有气就明说,犯不着做这么难吃的东西来搪塞我们吧?这简直就是喂猪嘛!”
秦芳脸色越来越难看,白一阵、青一阵,忍无可忍之下,端起桌子上的菜盘子,狂砸一气,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东西,你搞清楚这是哪里,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划脚、评头论足!”
顿时,瓷片、各种菜叶、菜汁飞溅,地上一片狼藉,钟继忠无力阻止发怒的秦芳,唯有用力将她拉到一边,以避免被横飞的瓷片伤到。
章泠泠腾地一下站起身,不屑一顾的望着地上的狼藉,冷哼道:“哎呀,砸了更好,反正这种东西,也入不得口,我到楼下等我老公,让他带我出去吃大餐!公公、婆婆请自便!”
秦芳挣扎着朝章泠泠冲过去,却被钟继忠死死的箍住,他心中的气也极不顺,可真正的动起手来,总归说不过去。
“钟继忠,你撒手,抱着我干啥?你就任由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在老钟家兴风作浪,骑到我们头上拉屎?”秦芳肺都快气炸了,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老秦,别激动!你放心,我跟你是站在一条战线的,吵吵闹闹有何用?我们得好好的谋划一下,怎样应对这突发事件,归根结底,问题出在启明身上;你先别着急着生气,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小子,一定给你讨个公道!”钟继忠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安慰着秦芳,目送章泠泠走进卧室,又迎着她走出来,换鞋出门。
嘭——
秦芳的心随着重重的关门声碎成了千万片,她无力的跌进钟继忠怀里,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老钟……这,这……”
望着哽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秦芳,钟继忠又何尝不是揪心疼痛,养儿防老,岂料,遭受的竟是这等不恭不敬的对待;钟继忠对钟启明失望透顶了,他难以想象,儿子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在乎父母的感受;难道说,真是章泠泠的枕边风吹晕了他,让他丧失了本性?
“老钟……怎么会这样,钟启明怎么能这样做,他还把我们当作父母吗?这么多年,我们尽心尽责,一门心思的为他付出,到头来,却换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我们老了,像这样不尊重我们的儿子,怎么能靠得住……”秦芳悲悲戚戚的痛哭,钟继忠紧紧的搂住她,传递给她丝丝温暖。
许久之后,秦芳止住了哭声,一脸倦容,目光失神,就像是傻了一般,钟继忠心痛难耐的望着她,轻声安慰道:“老秦,不要想得太多,自个儿的身子重要;你放心,即便是没有钟启明这个混账儿子,你还有我……任何时候,我都会不离不弃的守在你的身边!你烦了,我是你的垃圾桶,心甘情愿听你絮絮叨叨;你若是累了,我就是你的拐棍,支撑着你四处走走看看;你若是闷了,我就是你的出气筒,任由你打、任由你骂,只要你开心就好……”
“老钟……”秦芳委屈的唤了一声,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如断线的珍珠,滚落而下。
钟继忠面色凝重,拍打着秦芳的后背,心里沉重得无法呼吸,纵然是男人,承受力也是有限的,超出了极限,同样会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