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事件引发的家庭战争,由最初激烈的唇枪舌战,演变为无休止的冷战。
钟启明每日需应对工作上的繁忙,回家还得面对母亲秦芳冷若冰霜的脸,心情很是烦闷,他不愿意将糟糕的情绪转嫁给沈妍冰,也不愿意母亲依据线索,找到她,再伤害她;因此,他修改了手机通讯录上沈妍冰的号码备注,强忍着,很久都没有给她打电话。
钟启明计划着,等忙完了手上的工作,家中风平浪静,便前往阳城,向沈妍冰请罪,并且再次对她发起情感告白。钟启明认为,对待感情,需持之以恒,许多时候,并非是天天腻在一起,就能证明心中的爱有多深,即便是相隔千山万水,两颗心依然相互牵挂着,那才是真正不可磨灭的爱情。
无法确定你心向何处,却深深的知道我的心属于你;这是钟启明内心最真实的感情对白。他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去将沈妍冰的心摸清楚,然后一点一点,循序渐进的、完完整整的走进她的心里去。
思念的幸福和思念的痛苦是并存的,钟启明每日都沉浸于五味杂陈的生活中,他的话语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
看到钟启明日益沉默寡言,秦芳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异常担忧,她深知,作为一名每日都要站在手术台上主刀的大夫,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和状态,是多么重要,许许多多的医疗事故,往往都是因为主刀大夫精神状态不佳,一念之差造成的。
秦芳可不愿意看到钟启明扶摇直上的事业,被沈妍冰这个来路不明、身份卑贱的女人阻挡;更不愿意看到自己优秀的儿子,沉迷于一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中,不可自拔。她绞尽脑汁思考着,怎样才能将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钟继忠时不时对秦芳敲敲打打,提醒她,不要给钟启明太大压力,否则,会弄巧成拙,反而会因爱害了他。
秦芳每每对钟继忠大势反驳,静下心来,却不免担惊受怕,她哪儿能不晓得,重压之下必反的道理,只是,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取缔最原始的打压手段。
为此,秦芳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整个人顷刻间就萎靡了,看上去没精打采,苍老了许多。对于母亲的变化,钟启明看在眼里,痛在心中,自然而然克制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然而,相思之苦积压在心中,得不到释放,也是致命的,终有一天会全权爆发出来,势不可挡,伤人伤己;只不知,会在哪一天爆发,导火索又是什么。
老钟家的气氛始终处于紧张状态,每每跨进家门,心情就不可控制的低沉下来,钟继忠受不了这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围,选择频频出差,逃得远远的;钟启明也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尽量避免与母亲单独相处。
秦芳每天下班回到家里,打开门就会感觉寒冷扑面而来,走进屋子里,一关上门,就仿佛走进了封闭的冷库,那种瑟瑟发抖的滋味,无时无刻不包围着她。
由此一来,秦芳总是草草的吃过饭,钻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身体,以摄取温暖。她多么希望,钟启明还是那个乖巧懂事、言听计从,没长大的孩子。
……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尽管,钟启明竭尽全力的调整心态,对工作一丝不苟,可是,心中有事,本就是大忌,稍一走神,事故就发生了。
这天,钟启明站在手术台前,一脸冷峻的握着手术刀,下刀时手上用力平稳,手术进展顺利,岂料,手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记起了头一夜梦见沈妍冰跟别人结婚了,沈妍冰穿着婚纱,笑容灿烂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动,他一愣神,手一抖,耳边传来了惊呼声:“钟大夫……”
钟启明回过神来,眼前是令人发怵的场面,患者胸腔里血流如注,犹如盛满了鲜血的器皿,他慌乱的寻找出血点,却因为积血过多,阻挠了视线。
“血压下降……”
“心率减慢!”
“呼吸渐弱!”
患者的生命指征一项一项灌入钟启明的耳朵里,他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很快被汗水湿透,嘴里机械的发号着用药、输血指令,内心既自责又惶恐。
患者胸腔的积血不断的往外排,钟启明终于找到了出血点,止住了出血,整个人也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继续后续的工作。他疲惫不堪的对小王说:“你来!”
“钟大夫……我,我恐怕不行……”小王完全被糟糕的手术场面吓到了,面露惧色,钟启明厉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缩手缩脚?赶紧的,时间就是生命,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一个人扛,绝不连累任何人!”
小王硬着头皮接过手术刀,接替了钟启明的工作,钟启明艰难的走到一旁,举着鲜血淋淋的双手,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拳。
事业一落千丈倒是小事,因为自己的走神,导致患者失去宝贵的生命,那才是不可原谅的大事。钟启明大口大口吐气,心中压抑得想要呐喊,却依然强忍着。
褪去手上滴血的手套,钟启明再看自己的手时,依旧感觉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身体,走到休息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十指插进头发,不停的揪扯着,却感觉不到头皮疼痛,因为他的心碎成了千万片,正经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对于一名大夫来说,可以忍受平庸,可以忍受怀才不遇、无用武之地,却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失误导致生命的损落。
钟启明感觉自己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刽子手’,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无论,那个患者最终是生是死,他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纵然患者能活下来,也不可抹掉他失误给他造成的痛苦。
钟启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够开眼,让患者继续活下去;他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哪怕,受尽千夫指,万人骂。
痛苦席卷全身,令钟启明的身体时不时抖动,他唉叹了一声,深知,极有可能,自己拿手术刀的生涯,会就此结束;他将会一落千丈,从人人敬重的、技术过硬的大夫,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找一条地缝儿藏身都很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启明在挥之不去的悔恨中,等待手术的进展,他的脑子里混乱不堪,像是许许多多的东西重叠在一起,将大脑塞得满满当当;又像是空荡荡的,大脑里什么也没装,犹如一片寸草不生的贫瘠的土地。
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钟启明运用着这样的方法进行换气,仿佛已经丧失了自主呼吸能力,若不这样,就难以维持正常的生理机能;就如同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正在等待生命渐渐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