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 那箭矢没有头部,这怎么用?”
“看他样子好像是真要射进那孔中,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真可惜, 本以为这年轻人能拔得头筹。”
崔嘉宝虽一直为薛明泽提着一颗心,但此刻倒是出乎意料的放心, 如果是薛明泽的话,如果是弓箭的话……他不会有问题的。
薛明泽盯着那铜钱上方一点, 有些微微走神,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练习弓马。本也没什么喜爱不喜爱之说,但母亲一直说这是他成家立业之本,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直到今日,他才有些确切的喜悦感, 薛明泽手中弓弦一松,那箭在空中滑出美妙的流线, 精准地射入铜钱中。
没有头部的箭矢精准度大失, 但凭借着远非常人的力道和判别力, 薛明泽还是成功将它送入该去的地方。
看热闹的人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倒比自己赢了花灯还激动,崔嘉宝也跟着跳了起来,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薛明泽却未离开,又拿起一支箭。
“这是什么意思,旁边还有一支箭,莫不是要把这三只箭全射入铜钱中?”
“真是岂有此理,设计这套的人是存心不想让人取灯不成!”
眼见正主没有异议,都要开始第二次射箭了,低下却是群情激愤起来。掌管活动的人不得不出来解释道:“定风楼的规矩向来如此,这最精妙的灯,也不是年年都有人取下,但设的再难,终究是有人能取得的。正是如此,这中间独一无二的灯取下时才有意义。”
旁人不过是跟着抱怨几句罢了,见掌事的都出来发话了,也便不再说些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为薛明泽可惜。
就在这时,薛明泽的第二支箭射中了,和第一支箭一起稳稳当当地卡在钱币中。这钱币是精铁所熔,特支撑铜钱外圆内方的模样,中间的孔比寻常铜钱要大上些,但插了两只箭,只剩下一点点空余。第三支箭,注定是难度最高的一支。
“中了!中了!”
底下人跟着惊呼。董成济苦笑,他一直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薛明泽平日虽事事压他一头,但他心内还颇有不服。此刻见他手上功夫,确实远非自己能及。
薛明泽没有让大家等太久,第三支箭很快射出,弓弦离手的一瞬,他顿觉有些不妙。这一石弓到底不合手,最后一下,远不如前两只箭稳妥,他有些失落。
却低下传来一片欢呼。
薛明泽微讶,抬眼看去,那箭虽歪了些,却因力道大,硬是挤开另两只箭插了进去。前两只箭被挤出了好些,有些不稳,但三只箭互相压制着,倒勉强平衡了起来,这一关,算他过了。
薛明泽忍不住看了眼楼下的崔嘉宝,笑。
这倒是运气好,想来这盏灯,合该是送给她的,这叫命中注定。
底下人跟着激动了一番。因着右边武道尝试的人少,且鲜少有人有薛明泽这般身手,大家的目光都被右边吸引了过去。文道试的人多,且试的都是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直到此刻,才有人发现,左边的人竟也上了八层。许多颇负盛名的才子多在七层停下,在温瑜之之前,也不过两人得上八层。
“今个儿是什么运气,来了这么多青年才俊。”
大家纠结了一会儿,多半还是先看薛明泽这边,毕竟他已登顶,若是失败了,再看温瑜之这边也是一样的。
崔嘉宝心中打鼓,第八层已是这般难,不知道第九层会是个什么情况。
第九层竟是个字谜,崔嘉宝先是愣了愣,尔后又反应过来,世间文武双全者往往只是噱头,不可能样样精通。能通过前八层的,于武道必是佼佼者,于文道便会有所疏漏,最后一关,也就成了最难一关。
而薛明泽确实也不擅长字谜。
崔嘉宝有些难过,都登顶了,却不能夺胜,就算是薛明泽,也会有些失落吧。
守关人将写有字谜的卷轴放下,好让在场人都能见证,谜面简单又大气,只四个字:天下同心。
薛明泽不过一看,便笑道:“正是一个合字。”
这出在武道里的文题并不难,想是为了取个好彩头,只借题面之意,倒便宜了薛明泽。这一年一盏的灯,终归是到了他手上。
走马灯悬空挂在中间,守关人拿来特制的杆子去勾,也不知是走马灯太重,还是那守关人手不稳,灯从杆子上掉落。薛明泽夺过杆子,脚尖于地上一施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脚触栏,左脚勾于栏杆之上,伸手将灯勾回长杆头。他还稳稳立于栏上,浑然不知在他人眼中有多危险。薛明泽小心翼翼取下走马灯,见它没有在摇晃中烧毁,知灯皮的材料也非同一般,心下松一口气,这才跳下栏杆,自顾自地从楼道下来。
早在薛明泽去接那灯时,崔嘉宝便吓坏了,旁的人说什么她已是听不见,只愣愣地等着薛明泽出现。
薛明泽很快便出现在她面前,额头犹带细汗,脸上倒是真真切切的笑意。
崔嘉宝跑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眉头皱在一起。
薛明泽俯下身问她:“怎么不高兴?”
崔嘉宝不满道:“薛哥哥,你太乱来了,只是一盏灯,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薛明泽看她一副小大人模样,心中好笑,却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解释道:“于我来说并不危险,只不过寻常罢了。”
她幽幽叹气道:“那也不值当把你的好身手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万一受伤了多不好,你这便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不好好保重自己,反倒比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容易受伤。”
她说的倒也不错,薛明泽有些心虚,便岔开话题道:“你不喜欢这盏灯吗?”
崔嘉宝为这盏灯惊叹,却没有想要据为己有的心,但当薛明泽拿着这盏灯出现时,她便喜欢极了这盏灯。
崔嘉宝接过灯,笑了笑,杏眼微挑,满眼都是欢喜。
另一边的温瑜之终归是没能通过第八层,悻悻而归。第八层的花灯颇有意趣,周宁接过灯已是喜不自禁,倒是温瑜之自己有些感慨。
他走过来拍了拍薛明泽,叹道:“还是你厉害,这灯说拿就拿。”
薛明泽神色淡淡,道:“你也不要过分自谦,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自来走文道的多,走武道的少,文道的题若是出的简单了,刚开始就被人拿走了,定风楼还拿什么做噱头?你的题定然是比我的难上许多,破不了也正常。”
温瑜之定定打量他,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居然会安慰我。”
薛明泽又不搭理他了,温瑜之撇撇嘴。
几人玩闹了一场自是累了,打算在定风楼坐上一坐,却见董明月走了过来。一见董明月,崔嘉宝便有种不详的预感,只见她硬生生地把崔崇安拉到了武道口。
崔嘉宝既想笑又担心她。
董明月的喜欢太过赤诚,虽然她不是莽撞之人,但偶尔也会冲动,就如现在一般。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终归是对她不好的。现在他们几人都在一块儿,倒是还好,她只怕将来会发展成不好的情况。
但又或许两人便两情相悦了呢?崔嘉宝不知道,只说今晚,便及时行乐吧。
董明月虽着男装,却只是为了方便行动,脸上脂粉犹存,桃腮杏脸,细心点的人都能看出是个明丽女子。先前董成济已拉她来过一会儿,这会儿她又来一次。守门人拦着崔崇安,说他已取过一次,不能再试。
董明月却笑,谁要他取?
在守门人目瞪口呆之中,董明月便自己上了楼。
若要问在场最惊讶的是谁,大概就是崔崇安了吧。他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长长叹口气,又有些担心董明月。董成济都受了伤,董明月怎么也不会比董成济强。崔崇安很欣赏她,她一身侠气确实与众不同,但也仅此而已了。
董明月年纪小,拳脚功夫皆不如哥哥,自然很快就下来,但多多少少是自己取了盏灯。她兴冲冲地将灯递到他眼前,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亮。
崔崇安心里叹口气,面上是温文尔雅的笑,道:“这灯我不需要,你不如送给你哥哥。”
董明月脸上的笑淡了起来,眼睛还倔强地看着他,似乎他不收,她的手也不会收。崔崇安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态度却很坚定。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董成济看到了,走了过来,对着崔崇安道:“崇安,妹妹给你,你便收下。”
崔崇安一看董成济便头疼,他平日里也是厉害人物,但什么事扯上妹妹便毫无原则。他既然不喜欢董明月,拒了这盏灯才是好事。这样想着,他却看到董明月卷起的袖口下有一道红痕浮肿,似乎是刚刚划出来的。
思绪这么一漂浮,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接过那盏灯,董明月的眼,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