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大婚,安阳王府之中都在准备着祝贺礼。
夏暖没准备礼物,那些刺绣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反正萧羽会准备好贵重又得体的礼物,夏暖又用了尤复礼开的药, 药有些伤胃, 前些时间好不易养出来的肉又掉了。
她提笔勾勒, 寥寥几笔墨就印出一个轮廓, 她专心画着, 不过片刻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夏暖放了笔,将画摊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画下去。给云涯临的那一幅画都已经拿去裱了, 这一幅, 夏暖手慢慢摸着纸张, 她又想到了云涯的容色, 若是能画出来……
夏暖收了手,不一会低低叹了口气, 还是拿起了笔来细细画着。
想画又何苦为难自己, 反正命也不久矣……
这一落笔就到了下午,洵青调了朱砂,夏暖觉得不好,寻了嫣红一盒胭脂,化开了细细将那唇填上颜色,夏暖看着那画,久久没回神,这幅画中云涯倒是半点艳色都没有,夏暖手轻点在那身白衣上,抿唇浅笑,不过画看着很舒服。
洵青什么都没说,帮着夏暖将那画摊开,小心晾着。
夏暖不敢拿到外面去晒,好像有些潜藏的小心思要藏着掖着,尽管这样,夏暖仍觉得心直跳。
夏暖有些失落又有些欢欣看着那画,对洵青道:“呐呐,洵青,你说云大哥以后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子啊?”
洵青看夏暖一眼:“郡主希望是什么样子的?”
夏暖略微歪了歪头,断断续续道:“唔,首先,得温柔娴淑吧,其次么,肯定是大家闺秀吧,呃,如果能漂亮就更好了……不过,应该很少人能比云大哥更好看了。”
洵青道:“郡主,你说的要求太高,云大人可不是什么名门之后。”
夏暖讪讪道:“可是云大哥人真的很好,会让人感到很安心。”
洵青笑:“郡主,就我所知,云大人已经吓跑了好些大家闺秀了。”
夏暖:……
“吓跑?”
洵青顿了顿,突然问:“郡主不觉得云大人杀气太重了吗?”
夏暖:“开始有些,可是,后来……”
洵青又问:“郡主,你觉得谢娴大小姐和宁大人配,那你觉得有谁能配上云大人吗?”
夏暖心有些尖锐的痛感,嘴唇嗫嚅一番,缓缓道:“肯定能有人配上云大哥的。”
洵青不再多言,夏暖也不问了。
不多几日就是定好的吉时。
萧羽早早就准备好一家人的衣饰,难得让霜河给夏暖脸上上了一层淡淡的脂粉,萧羽连首饰都重新置办套好的,不多,佩戴上却好看,桃红色的宝石显得人娇俏。夏玮看着夏暖的时候,叹了句女儿长大了。走之前夏暖将迟迟没送出去的平安符放在了身上,若遇上了,就送出去罢。
进了宫,夏暖自然禁不起折腾,前面的过场走完,萧羽就让洵青带着夏暖去别处休整。
夏暖本想去太后殿里看看她老人家,可是才走到殿外就见到谢娴表姐往里去,夏暖看着谢娴脸上娇艳的妆容,顿住了脚步,在转角处停了下来,不多时宁植也来了,夏暖看得一眼,默默转身走了。
洵青跟着夏暖,夏暖走到一处岔路口,一条路是往荷花池走的,夏暖想着上次就有些发怵,另一边是离皇后正殿有些近的一个鱼池,肯定离陛下他们近,夏暖想了半天,还是去了鱼池。
洵青让人张罗了些吃食和茶水,给夏暖倒杯温水,夏暖坐在一个亭子里,手中握着一把鱼食,往下一撒,金色的红色的锦鲤就往夏暖面前凑。
夏暖笑,慢慢洒。
洵青道:“郡主你不开心?”
夏暖手一滞,还是将那把鱼食撒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夏暖道:“子玉哥气色比前段日子好多了,表姐也漂亮,挺好的。”
“那郡主你……”
言犹未尽,夏暖眨眨眼,看了水里面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呐,洵青,我想我脸上永远也不会有谢娴表姐那种血色,那,很漂亮。”
“郡主……”洵青无奈道了句,夏暖却再也不提这个话头。
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就走了过来,捂着额,脸颊红红,不客气坐下,就道:“唔,倒一杯水罢。”
洵青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放下额上的手,眼睛大而明亮,竟是柏林。柏林将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又倒了几杯,可算是缓过了劲来。夏暖也闻到了,那股酒味。
柏林抬头,眨眼笑道:“呀,竟是郡主,打扰了!”
柏林身上有股子阳光的味道,笑的灿烂得很,夏暖微微笑着点头道:“柏公子好。”
柏林是个自来熟,不认生,拍着自己红透的脸也不避讳道:“不行了不行了,被灌了好多酒,实在是替陛下挡不了了。”
夏暖好笑,又给他掺了一杯茶水推到柏林眼前道:“柏公子喝这个吧,茶解酒。”
柏林不客气喝了,又倒了一杯饮下。
喝完长长舒了口气,一股子酒味,不过挺醇厚,夏暖觉得还好。
柏林道:“唔,前面饮酒正酣,我和宁植还有云涯都替陛下顶着呢,不过我出来的时候看宁植也快不行了,云涯酒量倒真的挺好,这么半天都没看着他脸红。”
说话有些打结,连称谓都没加,夏暖好笑,递了几块糕点给柏林。
柏林咬了口,道:“唔,真好吃,遇见你真好,要不然得倒在路边……”
夏暖问:“帝后大婚不是没有敬酒这段吗?”
柏林苦着一张脸道:“是啊,陛下非要与民同欢,拉着我们几个就去一杯一杯喝,唔,安阳王可是海量,我好不易找了个空隙溜出来的。”
柏林又咬一口糕点,看了眼夏暖:“哎,你今天挺好看的呐。”
夏暖点头,也不和柏林计较这些失分寸的话,道:“柏公子歇会儿,还是快回去,万一有人找你怎么办……”
柏林咬着糕点的脸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愿意,半天才道:“唔,回去了,又要挡酒……”
看着夏暖的形容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夏暖觉着柏林挺好玩,也不催他了,爱呆着就呆着吧,夏暖又开始一把一把洒鱼食。柏林支着脑袋看了眼,道:“这些锦鲤还是我和大哥去找来的。”
夏暖问:“很名贵吗?”
柏林点头道:“好养,就是运进京城不容易,不过我姐大婚,再不容易也得弄进来。”
夏暖:“你们姐弟感情挺好的。”
柏林想了想,说了句:“我姐也挺不容易。”
夏暖想起了云涯和她说过的话,就没细问,柏林看夏暖喂得高兴,也想喂,从夏暖的手里硬是抢了些过来,洵青看不过去,指着脚边一堆道:“柏公子,这还有呢……”
柏林笑,不答,欢腾撒着食。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人,捂着额低着头,远远看去脸颊两侧也是红红的,白色的大氅看着挺干净,临近了,兀自坐下,道:“倒一杯水罢。”
夏暖笑着道:“子玉哥,你也喝多了?”
宁植一愣,将手拿下来,看着夏暖,眼睛红,是喝多了染上的些些血丝,宁植道:“唔。”
夏暖给宁植掺满了一杯茶水,推到了宁植面前,宁植拿起来喝了。
柏林凑过来道:“你也不行了?”
宁植摆摆手道:“从角落溜出来的,醒醒酒再回去罢。”
洵青道:“大人们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柏林想了想:“确切来说,只有那一个地方能出来人。”
夏暖莞尔:“那我们是要等云大哥来了。”
宁植手顿了顿,并没有多说话。
柏林倒是问:“怎么样怎么样,云涯有没有喝趴下?”
宁植喝着茶平稳道:“没,云大人酒量不错。”
柏林似是有些失望,不过片刻又咧嘴起来道:“我们都走了,再好的酒量肯定也受不了。”
宁植喝了几杯方觉得好受些,抬头看了夏暖一眼,道:“小暖你今天打扮的挺别致的。”
“方才柏公子也夸过了。”夏暖笑着应着。
宁植抬头望着远处的一池水和鱼,半晌没再多说一句话。
夏暖不时抬头望几眼他们来的地方,宁植对这些动作尽收眼底,不声不响就坐着醒酒,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耳际有脚步声过来。
夏暖抬头看,云涯穿了一身白,为了喜庆和宁植一般绣了许多红色的图案,脸色微红,倒是没有捂着额头,走近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夏暖不等他说话,就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云涯接过就一饮而尽,夏暖又倒了一杯,云涯也喝干净了。
夏暖摇了摇水壶,没水了,递给了洵青,洵青下去加水。
夏暖道:“云大哥你等会儿啊。”
云涯点点头。
柏林这时哇哇大叫着:“你这样都还没喝倒下啊!”
云涯缓缓转过头觑他一眼,道:“我说出来找你们的,你最先走,再不回去挡酒,小心陛下记恨你。”
柏林缩了缩脖子,反正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心一横,拉着宁植叫唤着要一起回去,宁植看了云涯一眼,没说什么就跟着柏林走了。
云涯听见两人都走远,才拿手拍了拍脸,毫无顾忌道:“三十年的陈酿,差点把哥喝趴下。”
夏暖观察云涯一刻,道:“云大哥,没见你脸红啊!”
云涯笑着摇摇头道:“拿内力压着的,等会就上脸了,现在眼睛都有些看不清。”
夏暖好奇凑近点儿,问:“那你看得清我吗?”
云涯好笑,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夏暖下巴,抬了抬,道:“今天好看。”
云涯手上茧子厚,夏暖没料到云涯来这么一出,还没缓过劲儿他就收手了,夏暖下巴好像被灼了,恰好看见洵青,起身就帮着洵青拿过茶水,给云涯倒了杯水掩饰。云涯倒是真眼花,看不清这些细节。
囫囵又喝了好多茶水,才稍稍舒缓些,云涯将脸埋在手掌中,过了会儿,再抬头,白皙的脸颊像是火烧云般艳丽。
夏暖一见这样,心知真是喝过了,忙问:“云大哥你难受不?”
云涯道:“唔。”
夏暖连忙让洵青去取点冰来,伸手将糕点推向云涯道:“云大哥你垫垫肚子罢。”
云涯点头,拿起来慢条斯理吃。
夏暖:“云大哥,喝了很多吗?”
云涯直言:“你爹海量,直追着陛下要一杯接着一杯道喜,他们两个孙子喝到一半都跑了,我就和你爹一杯接着一杯对着干,我出来的时候恰好喜乐候正要过来,陛下也架不住了,让我来找人。”
夏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喜乐候,夏安,是今上亲弟弟,只是喜爱在外游历,故而常年不在京城。
夏暖转了个话头道:“安哥哥回来了?”
云涯点头:“昨日才回的,几年不见,酒量见长。”
冰块来了,夏暖扯了一块手帕包住了些碎冰,递给云涯想让他敷敷额,洵青见云涯这阵势,又下去叫人熬醒酒汤。云涯抬头看着夏暖的手,夏暖以为他看不清,又亲手给他贴额上了,一阵沁凉,云涯舒服得眯眼,也不点破,任由夏暖给他敷着。
敷了会儿,云涯脸色好些了,冰块凉,夏暖也不敢一直贴云涯脸上,连忙放下了,云涯脸上些些水渍,夏暖将手伸出悬在池子上面拧干帕子,又回身给云涯把水擦干了。
云涯看着夏暖给他侍弄这一切,嘴角微挑。
夏暖放下帕子,搓了搓手,散了散凉气,夏暖怕冷,云涯看着,开口道:“我这不碍事,你别弄了。”
夏暖一想到是自己爹要追着云涯喝酒,就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夏天热,一会儿就好。”
许是真的酒喝多了,云涯想也没想,抓过夏暖的手,拢住在掌心给她搓手,云涯本来就体热,又喝了酒,皮肤更是炎炙,夏暖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有些懵,云涯倒是做的顺手,认认真真给她暖了手才放开。
夏暖收回手都有些找不着话说。
云涯做完才觉得有些逾矩,皱皱眉道:“哥喝多了,做事有些不过脑,别在意。”
夏暖摇摇头,倒不是生气,就是心跳的厉害,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