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良,大半夜的怎么跑这来?出什么事了?走,走,屋里边说,外边冷。”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孝良往屋里去。
表舅家显然不富裕。屋里南面是一铺大炕,炕上大被黑的透亮。地中间有一张木板子钉成的简易桌子,上面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靠墙的位置垒着一个黄泥炉子,里面的火早就着尽。
“表舅——”话刚出口忍不住哽咽起来,吴孝良心里暗暗奇怪,自己穿越后很容易动情,也很容易动气。前世被磨平的棱角好像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原状。他将自己这些ri子的遭遇简单讲了一遍。
听完吴孝良的叙述,表舅揉揉额头。
“这张大虎怎么和四方顶怎么还结上梁子?”
说起吴孝良的这个表舅,也颇有些来历。表舅大名刘玉柱,少年时闯荡辽西曾在吴三胜手下做花舌子。后来吴三胜投了巨匪杜立三,表舅也跟着水涨船高,过了好一阵风光ri子。光绪末年,杜立三被张作霖诱杀,余部树倒猢狲散,表舅就此回了老家。由于当贯了胡子,农活手艺样样不行,只好吃靠父母,再加上结交的多是些泼皮无赖,久而久之落下个游手好闲的名声,三十好几了仍然打着光棍。但由于人缘极好,道上兄弟倒还记得“老柱子”这一号人物。
“孝良啊,李振清英雄了得,在道上心狠手辣是出名的。你得他结交,是件得意事,却福祸难料啊。你想让表舅怎么帮你?”
“表舅,我来接官厅就是为了帮李大哥除去张大虎这恶匪”
刘玉柱一捋颌下胡子。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太过凶险。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表舅只管讲就是,孝良既然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刘玉柱看吴孝良如此坚定。心下奇怪,自己这个表侄一贯莽撞冲动,今ri表现得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暗暗高兴。
“也是巧了。前几ri,张大虎托我给他找几个可靠知底的人要用做院里的跟班。我看你就借这个机会潜进去,然后与你那兄弟来个里应外合。怎么样?”
吴孝良听了大喜过望。
“表舅,这再好不过。明ri就去如何?”
刘玉柱点点头说:“不急,不急。先把你几个朋友接到家中来才是正经事。要不,这数九寒冬的在外面呆一宿不冻死他们也得交代半条命出去。”
说着,刘玉柱像变戏法似的从角落里抖出一件大棉袄,蹬上棉乌拉,带好狗皮帽子。
“孝良,带路。咱们快去快回。”
吴孝良带着刘玉柱,返回到屯子东头,按照约定好的暗号,和李振清接上头。刘玉柱看几个人杀气腾腾,身背洋炮俄国造,眼睛就是一亮,好像饿久了的猫闻到咸鱼。
“老柱子,久闻四方顶各位当家大名,今ri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说到一半,看了眼李振清:“这位可是李振清,李大当家?大当家威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李振清见刘玉柱如此赶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不待李振清讲完,刘玉柱一把握住李振清手臂连珠豆似的套起了家常,絮絮叨叨的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吴孝良对刘玉柱这付做派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表舅快成胡子迷了,追星也得挑挑时候呀。便催促刘玉柱,尽快带大伙进屯。时间稍长被张大虎的崽子发现可就不妙了。
刘玉柱这才连连称是,看了看长枪短炮的几位。
“各位这些长家把式还是暂且埋村外的好,短枪都掖好,别遇上巡夜的。”
李振清觉得有道理,让大伙将长枪都深埋在雪中,擦去痕迹,又把盒子炮掖进衣襟。
刘玉柱带着大伙往家中去,刚进屯子就见前面路口拐过一团亮光。大伙心叫不妙,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站住!前面干啥的?”然后就听对面枪栓拉的哗啦生响。
刘玉柱不慌不忙,凑上前去,高喊:“是俺,你柱叔。二孩儿把你那家把式儿收起来,别吓着贵客。”
对面一听来人是刘玉柱立马收了老洋炮,几步小跑过来
“柱叔,是您老啊”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掏出根洋烟卷,递给刘玉柱。
“孝敬您老的。”又掏出洋火把洋烟卷给点着。刘玉柱眯着眼吸了口,笑骂道:
“小王八犊子,出息了,还有这洋货。”
那二孩子嘿嘿一乐,讨好的说:
“夜个儿张大当家赏的。您老觉得好,小二子这包您全拿去抽。”
刘玉柱一摆手
“不用了,你柱叔抽不惯这洋烟。这黑灯瞎火的,巡两趟差不多就行了。回头来家里喝两盅”说完领着一行人就往家走。二孩子拎着老爷洋炮也不阻拦,笑呵呵的闪开路。见众人走远,又哈着手三步两步的巡起了夜,对于这伙人姓甚名谁竟丝毫不问。
经此一番,吴孝良收起了对自己这个表舅的轻视之心。
第二天中午,按照他们头晚商量好的计划,刘玉柱叫来了昨晚遇见的二孩子。让他领吴孝良去张家,说是张大虎托他物se的人找来了。一进屋二孩子就上前来柱叔长柱叔短的。
“二孩啊,大当家托你柱叔物se的人,找来了。”
一转身对吴孝良说:“三儿啊,见过你二哥。”
吴孝良也见机的快,上前就连连作揖。
“小弟刘三儿,见过二哥。”
二孩子连忙一闪,上来一把扶住吴孝良。
“什么二哥二哥的,以后咱就是兄弟,叫我二孩就行”扯上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吴孝良跟在二孩子后面,这二孩子有二十出头,却似个八面玲珑的主儿,不知他是否瞧出了几人的身份?
“二哥,小弟刚来什么也不懂,往后还要靠二哥多多照应。”
二孩子也不看吴孝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放心吧,跟着张大当家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话不软不硬,吴孝良觉知趣,默不作声。赶到张家大院,二孩子将吴孝良放在门房就径自进屋。被晾在一边的吴孝良心里忐忑,表面上还跟傻小子一样,对什么都透着新鲜。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叫吴孝良进去。来人领着他直到第三进大院,进了正房,一个短粗的汉子坐在堂上,手里拿着只鸡腿正啃的满嘴流油。吴孝良见没人引进,紧赶几步上前连连作揖,
“刘三儿见过张大当家。”
“今年多大了?都做过什么啊?”
张大虎舔了舔手上的鸡油漫不经心的问着。
“回大当家的,小的今年十七,一直跟爷娘在家种田,字倒是认得几个.”
张大虎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听说吴孝良识字便被噎住,咽了半天才顺过这个口气,赶紧端起大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
这张大虎平ri里最爱听书,说书人讲,古时候豪杰最敬重读书人,于是每每也将自己与那些古往今来的英雄比较一番。今天听了眼前这人识字不禁大为欢喜。
“妈拉巴子的,识字儿好,留下,留下。”说罢又一指领吴孝良进来那人
“去,把二进院的东厢收拾出来,让三儿住下。”又一指吴孝良
“跟他去吧,收拾好屋子休息休息,明天来见老子。”
吴孝良装作感激涕零,又连连作揖谢过大当家才转身离去。屋内所有人都被张大虎惊的发呆,一个乡下少年竟然被安排进了只有心腹才配住的二进院东厢。
吴孝良暗想着,这张大虎,真是人如其名,虎了吧唧的。
那人将吴孝良领到东厢,所谓东厢,其实是将原来的东厢兼并出4个duli的屋子,每个屋子都住有人,随后交代了好些事情,又唤来几个崽子,吩咐他们挑了一间洒扫。将黑天终于忙活完,吴孝良道过谢,将人送走,疲惫的躺在炕上,刚合上眼,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二爷,快带我见张大当家,狼爷交代必须今晚面见他老人家。”
一阵悉悉索索后一个声音爽快的道:
“金川街狼爷的人,自然就是贵客,俺这就去禀大当家,您先在这稍等。”
吴孝良觉得这人声音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便趴在门缝向外看去,来人竟是邻居杜家大小子,杜鹃的哥哥杜彪。
杜彪在院子里边搓手边转着圈子,还时不时朝第三进院里看上一眼。过了一刻钟,二孩子出来将杜彪领进院里。
看到不该在此处出现的杜彪,吴孝良越发糊涂,又隐约意识到些什么,却还抓不到头绪。天已经黑透,他看门外没人,悄悄推开房门进了院,又绕到屋后,摸到第三进的院墙下,搭上脚一使劲就轻巧的翻了过去,看四下无人,猫着腰潜到正房窗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张大虎嘿嘿的笑声。
杜彪小声说着:“大当家,这些只是定金。二爷说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一阵大笑很快掩盖了杜彪的声音:“妈了巴子的,啰嗦个鸟,杀了吴家老二,狼二就得给俺大虎一百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