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极目楚天征旆远(五)
“话说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会儿就跑过去这么多警车……”
柳盈的话音尚未落下,又是七八辆警车从街角的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而且这回不单单是普通的公安警车,当头的是几辆武警装甲车。♀>
这种异常的情况不仅引起了两个女孩的注意,路人们的视线也纷纷投到了那些警车上,窃窃私语声回荡在马路上。
“不会有人抢银行了吧?这么夸张?”
路小妍眨眨眼,茫然道。
“抢银行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柳盈喃喃道,她用茫然的目光眺望街道远处。
两人已经走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的位置,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闪烁的警灯从三个方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无视了红灯的存在,所有的警车向两人背后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人的喧哗声已经渐渐大了起来,没有人再继续行走,人们驻足不前,在街道两侧用惊愕的目光打量着呼啸而过的一辆辆警车。
刺耳的警笛声由近到远,渐渐笼罩了整个燕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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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意义的行为。”
灰衣老人遥遥地看了一眼远方闪烁的灯光,对眼前的楚离淡淡道:“你救不了他们。”
“既然能做,为什么不去做。”
楚离摇了摇头,道:“就算是一碰就碎掉的泡泡,让它多飘一会儿也是有意义的,如果陛下在这里,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十字路口上,苏斯洛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路牌前,和楚离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偶遇的普通人一样。
人流依然穿梭不息,喧嚣不绝于耳。
灰衣老人所说的救,自然是指楚离想要让这些普通人活下来的行为。
他刚刚用那两个女孩的手机发出去的短信内容很简单,是利用东皇太一最高等级的权限代码,告诉燕京政府造物议会入侵,开始疏散紫禁城附近的居民。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打算,或许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和动荡,也会引发亚空间的蝴蝶效应……但这毕竟只是一个梦境,或许今夜就会结束,无需在意对国际格局的影响,而亚空间的蝴蝶效应,对于准备登上天之座、引来三只集团军进入燕京的楚离而言,这已经是债多不愁了。
“无谓的怜悯毫无价值。”
苏斯洛夫平静道:“冷血无情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质之一,我本以为嬴政应该告诉过你这一点才对,现在看来,这么多年的和平,让当年那个千军踏破贺兰山、天征旗下不留俘的始皇帝,也变得幼稚了起来。”
“无谓的怜悯?”
楚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沉默半晌,“这句话从现在的灰衣主教口中说出来,的确让我感到了这个世界的冷血。”
“我曾经犯下过这样的错误,所以更能理解这种怜悯的可笑。”
苏斯洛夫摇了摇头,道:“民众的本性是自私而愚昧的乌合之众,他们因自私只会选择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项,但又因愚昧而反复被别有用心的声音蒙蔽……他们永远不会感激在背后真正为他们付出的人,而只会像豺犬一样追逐眼前的蝇头小利。”
“就像现在,你在试图让更多的人离开战争的漩涡,但他们知晓真相之后,却不会感激政府的疏散,而是会在恐慌中哭泣,然后埋怨始皇、埋怨他们的皇帝为什么没有把敌人挡在国门之外。”
“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把始皇的庇护当做自己应得的事物,一个世纪的守护让他们习惯了活在始皇的羽翼下,而当她不再保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自己被剥夺了某种财产,先是恐慌、进而诅咒。”
“他们会怨恨,他们会说,为什么你不来替我们挡下敌人?为什么你要看着我们死去?”
“你只是在犯下错误,让这些人比这片土地上的其他所有人更早迎来黑暗和恐惧而已……你也将让始皇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听到的不是感恩和祝福,而是绝望的哭泣和怨恨。”
灰衣老人的声线很是平淡。
唯因平淡,而显有力。
他不像是在描述未来,反倒是像是在讲述一个久远过去的故事一样,曾发生在某个老人身上的故事。
或许也是曾无数次发生在历史长河中的故事。
“你是在说那位导师吗?还是你自己?”
楚离静静地看着苏斯洛夫,听完了他的话语,道:“1971年的东欧?还是1988年的克里姆林宫?”
它们中都有着灰衣老人那些话的影子。
1971年那位伟大导师的溘然长逝,所带来的黑海战争与东欧大恐慌,1988年苏维埃解体、灰衣主教英灵之理遭受重创,所带来的俄罗斯十五年大低谷。
“我曾亲眼见过,当防空警报响彻天空时,导师的雕像被恐慌的民众推倒,然后砸得粉碎,来避免那片区域成为空袭的目标。”
苏斯洛夫平静道:“我也曾见过,我在克里姆林宫卧床不起的那三年里,窗外游行者的横幅从祈求变成失望,从失望变成怨恨,从怨恨变成诅咒……”
顿了顿,灰衣老人淡淡道:
“他们觉得我在装病。”
“……”
最后一句话很平淡,但背后蕴藏着的深沉意味,却让楚离有些默然了,他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
民众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固然有着真善美的闪光点,但对于政府,却往往更乐意表现出敌意的一面。
他没有否认苏斯洛夫的话语。
不知道始皇即将逝去的民众,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危机,理所当然地会像苏斯洛夫所言的那样,质疑、埋怨乃至憎恨……生命的威胁面前,人类的劣根性会毫无掩盖地爆发出来。
“你说的没错,你对民众这种存在非常了解。”
楚离摇头道:“但你不太了解陛下。”
苏斯洛夫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如果陛下在这里,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且,将会比知道‘真相’的我更坚定。”
楚离说:
“因为她是我们的皇帝。”
皇帝是不会因民众的目光而动摇的,无论他们爱戴还是憎恨,皇帝都会带领他们前进。
“……”
苏斯洛夫沉默了很久,道:“无论如何,终究是愚蠢的选择,而且是双选题中最愚蠢的那一个。”
“双选题吗?”
“当然,要么选择看着这些人今夜默默死去,要么选择看着这些人在恐慌绝望中怨恨着他们的皇帝、在不远的未来死去,这个双选题,你选了最蠢的选项。”
苏斯洛夫摇了摇头,道:“就像你选择了保护威廉尼采和苏妲己,独自一人去拯救紫禁城的储君,到头来,你只会谁都救不了,还是最蠢的选项。”
两个双选题,实际上是同一道题目。
拯救一半,放弃一半。
无论选择哪一个选项,选择者都会留下一生的伤疤,在漫长岁月中默默品尝那份永远都无法抹消的痛苦。
人生的大多数选择,都是这般令人痛苦的抉择,从生到死,无数个所放弃的那一半,在灵魂深处留下的伤疤,结成了厚厚的痂。
“所以……”
楚离看着面前的灰衣主教,道:“这就是第三个选项存在的意义了。”
“但人生中往往没有第三个选项,有神论者常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但也仅仅只有一扇窗而已。。”
灰衣老人摇了摇头,淡淡道:“年轻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的双眸深邃而平静。
像是毫无希望的死水。
楚离看着面前曾因做出错误的选择,而痛苦了一生的老人。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遍布岁月的刀痕,头发灰白,双眸混浊,他的灰色大衣洗得有些发白,胸前是不起眼的镰刀锤子标识,像是俄罗斯街头随处可见的失业老兵,孤独而落寞。
不知为何,虽然互相是敌人,但楚离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复杂心绪。
这位老人从西伯利亚的极寒冻土中来到这片异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毁灭华夏,那他根本没有必要找到楚离,让其向始皇转达那些话,也没有必要在告诉楚离民众的愚昧,提醒他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苏斯洛夫,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灰衣主教究竟在想什么,楚离不得而知。
但楚离知道,他现在究竟该说些什么。
他看向灰衣老人。
“不……我会找到第三个选项的。”
他说。
“——苏斯洛夫,我证明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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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了,医院这边的事今天算是忙完了,我们军训二十多号开始,加上十一长假,基本到十月初我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全力码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