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9.上任五十八天

    晚宴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热络开来。

    酷爱修行的山伏国广拉着数珠丸恒次说话,讨论佛法。喜爱搞事的鹤丸国永捉弄着短刀组,惹得那些带着小孩子的刀派一个个怒目而视,手虚虚握上刀柄,恨不得一手刀批下来,让鹤丸国永躺在手入室住上几天。

    爱喝酒的刀剑男士们以次郎太刀为首,凑成一圈,形成了一个半米内无人的真空区域。其他的刀剑男士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把酒言欢,从厨艺聊到洗衣的策略;从格斗聊到约架。

    泠苏的兴致却慢慢降了下来,拄着下颚懒散的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身子也软了下来。

    她昏昏欲睡,却始终没有叫停晚宴,也没有阻止他们吵闹。等到后来,开始有支撑不住的刀剑男士醉酒倒下的时候,才发觉晚宴已经进行了许久。

    久到他们把那些积攒在心底的不安,恐惧,不甘,以及失而复得后的惶恐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叹息一声“太难看了。”

    一旁坐着的三日月宗近但笑不语。

    “你今天的话也很多。”泠苏接着说。

    三日月宗近微微低着头靠近她,像是在给凶兽顺毛一样,温顺说:“那是因为主君的厚爱。”

    泠苏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三日月却知道她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满,只是觉得没必要计较而已。说到底他也是仗着审神者重伤未愈,凡是都略显宽心后,才小心翼翼的迈出了这么一步。

    可他还是觉得这样做是有必要的——因为一期一振因此警醒了。

    这座本丸里,粟田口的刀很多,一期一振作为兄长,是弟弟们的依靠。可偏偏他是后来的,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事,对于在弟弟们的教育上,难免把控不好。

    他不想在粟田口的短刀们遭到厌弃后,才引起一期一振的警觉。想要在这座本丸里过得好,一期一振必须明白,他一个人有用,终究还是抵不上审神者对于其他短刀的庇护的。如果不能让弟弟们强大起来,或许主君有一天就会丢掉他们。

    这场最终以混乱收尾的晚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审神者重伤未愈,在半夜的时候就离席休息了,几柄老年刀熬不过,也跟着早早休息去了。

    山姥切国广跟着审神者回到天守阁,安静的阁楼与刚刚灯火通明的热闹大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夜晚的空气湿凉,山姥切国广下意识的拢了拢披风,将自己裹紧,抬眼看向身前少女纤瘦寂寥的背影。

    他抿了抿唇,走到一旁桌子上,找到蜡烛点燃,待室内亮起暖黄色的光晕,然后退到屏风后面跪坐下来,说道“请主人早些歇息,我会在这里守着您。”

    “好。”泠苏合衣躺下,应了一声。

    她仰躺着,却能看到不远处烛光在屏风上投下的男人的影子。即使是在视线看不到的范围,他依旧跪得笔挺,一丝不苟,如一尊雕像。

    那是与他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感觉。当不需要沟通言语的时候,他就是一把锋利的利器,可一旦与他面对面交谈的时候,又觉得像这样性格的付丧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刀变化而来。

    其实是一把很好的刀啊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是太过自卑了些。

    她这样想着,最终合拢了双眼,一夜无梦。

    第二天,本丸一切照旧。

    宿醉的刀被清醒的刀们一个个抗回了各自的卧室,一大早上,本丸里放眼看去,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尚有经历的刀剑男士们肩上扛着一个,手里挂着一个艰难的拖拽行走。偏偏还有的刀不仅没有醒酒,还酒品奇差,这个时候还在耍酒疯,把拖着他们的刀剑男士弄得苦不堪言。

    然而,即使宿醉的刀已经过半,本丸的内番还是要照旧安排。山姥切国广看着手中的名单册子蹙眉叹气,前前后后翻了一遍,发觉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下笔。

    “我看看。”梳洗完毕的泠苏走过来,从身后抽走了他的册子。

    “主人。”山姥切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今天的内番暂且不做了。我要你们帮我做些其他的事。”泠苏粗略的翻了翻名册,然后接过山姥切递过来的笔,在上面圈了几个名字。

    “压切长谷部,明石国行,这两把刀今天跟我去一趟审神者集会,其他的刀全部换好出阵服,我另有安排,稍后狐之助会代替我发布命令。”泠苏说。

    就在刚才她接到了04的信息。白兰事件——通讯的莫名中断,和出现时空裂缝,让时间溯行军误入平行世界——这几件事情合并在一起,就已经让高层陷入了混乱。

    因为这是很明显的内鬼侵入的信号。他们那次的行动是秘密的,知道的仅仅只有当日会议室中的几个人,和意大利黑手党。

    为此这几天时之政府内部正在进行大清洗,而泠苏提前对于狐之助的布控也给他们了帮助。

    怎样抓内鬼她是不管的,但她对一次性洗清内鬼持怀疑态度。不过泠苏到底还是把狐之助借用了他们一段时间,而且因为高层发生重大事故导致他们自顾不暇,04号主动提出了将前段时间送到时之政府的俘虏重新交回到泠苏手中,留她自行审问。

    她原本对于审问剩下的俘虏无意,但时之政府卖了她一个人情,给了她这个权利。她便也顺势接下了。

    泠苏算了算时间,估计下午,狐之助和俘虏就会一起回来了。

    而她在刚刚,已经把需要它替她完成的事传入了它的系统中,只等狐之助回来,就可以在本丸接手她布置的余下工作。

    想必那个时候,宿醉的刀也该清醒的差不多了。

    任务照旧是山姥切国广去通报的。而接到任务的两人,压切长谷部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早早就准备好了出发。

    他和其他的刀不太一样,从他成为付丧神起,他眼中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的主人。

    压切长谷部这把刀从没有和哪把刀过于的亲密,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未加入过哪个刀派派系。也因此,当萤丸小心翼翼的触碰明石国行伤口的时候,为他穿好护甲,佩戴好刀剑的时候。作为同一本丸出来的压切长谷部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个人孤独的时光,和等待天守阁那位手握权力的少女什么时候会想起他,召他近前。

    他想,这样的自己终究是被人唾弃诟病的。明明才被前一位主君伤害过,转眼却又把全部的注意都交付给新的主君。说是忠君爱主,其实不过都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他原本就是一个想要被需要,被要求的卑微的刀而已。

    萤丸帮着兄长把出阵服穿好,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伤口,减少衣料的直接触碰。

    诅咒形成的伤势一直在折磨着他,尽管不会碎刀,萤丸却眼见着他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慢慢消瘦了下来。

    萤丸初时看到明石国行时是心疼的。

    当时他站在本丸的庭院中,本丸被入侵的时候,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本体刀。刀身上泛着不详的黑色,而握刀的人面色一片淡然,挥出的每一刀都似夹杂着凛冽的风,锐利笔直,快如闪电。

    就好像对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攻击毫无所察一样,他不进行闪避,也不后退,面对着刀光剑影直直站在那里,用身躯来阻挡踏进本丸的脚步。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了那些个日日夜夜,才能像现在这样,受了重伤也全然无事一样,懒散的站在一旁,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生气。

    系扣子的手逐渐慢了下来。

    明石国行感觉到胸口处埋着的脑袋,一点点向着他压了下去。不得不低头,提了提萤丸的肩膀,扶正他,说“好了,我没什么事。”

    “主君点名要你去那个审神者集会,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把你身上的伤也治好。”萤丸有些担心。

    “该好的总会好的。”明石国行说。

    “可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扶着护甲的手久久不动,明石国行停顿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拉开了他的手说“我该走了。”

    他知道,虽然萤丸不是他最初的弟弟,但那同样是他的责任。

    可是太久了,也太迟了当他熬过了一切的艰难和困苦,从黑暗中脱离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那份对生命的炙热。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是被动者承受着。

    萤丸眼中的光亮微微一暗。

    明石国行最终说了声“我会早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