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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上任四十九天

    在这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奴良组与京都的妖怪们。

    花开院家与御门院家的阴阳师们。

    宿敌与宿敌之间的对决,双方终于在近一年的休养之后,终于重新聚集在此,展开了彼此的生死决战。

    这场战斗,注定将会是一个不平凡的战斗,它将就此奠定京都的格局不论是妖怪们的,还是阴阳师们的。

    而最终的结果直至两败俱伤,或者一方死亡。

    然而在这被妖气覆盖了的区域中,一个少女的身影却若隐若现,安静的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精致白皙的面庞上露出淡雅的笑,冰雪般的手掌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举过头顶,艳丽似血。

    她深入这场战局之中,却是不做什么,只静静看着不远处,天空上众多妖怪所发出的畏的动静,以及这场旷世的妖怪之中,王与王的争夺。

    “您不去帮助他们吗?”髭切在她的身后问。

    此时,一阵阵惊人的能量波动不时在他们身边掀起。可是以少女为圆心,髭切与膝丸却像是被她笼罩在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中。那些惊涛骇浪般的能量在他们身边炸响,飞沙走石,却没有一颗尘土可以伤害他们,或者近他们的身。

    无声无息间,就可以维持着这样牢固的结界

    然而对于髭切的问题,审神者只是凝神侧目,听着他的问话后,似惊诧的笑了笑,柔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

    髭切沉默不语,不知她这个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少女犹自笑道“这是他们的战斗,又不是我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因为在这个衍生出的平行世界中,奴良组,花开院,安倍晴明。这三者正是维持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缺一不可。就如同原本的羽衣狐死去后,就会很快有新的人选接替她的位置,成为这个三足鼎立中的一方支柱,将战斗维持下去所以,无论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注定着他们之间相互交叠的宿命,将永远循环下去。

    这是一个永没有终点的轮回。

    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存在,他们就将一直战斗下去。

    如此枯燥的人生。

    她弯了弯眼眸,手指握着伞柄,一点点旋转着伞面。

    油纸伞的伞面微微倾斜,将少女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缓缓遮挡,只殷红的唇含笑笑意,似有些凉薄的色彩。

    “走吧”半晌后,她轻声说道“这里应该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不远处便是妖怪们与阴阳师们鲜血浇灌的天空与大地,可那个转身欲要离开的少女,雪纺纱料的衣服飘起的弧度决绝,身体没有停顿和迟疑。如同她的心一般,至始至终,未曾为之停留半刻。

    膝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髭切拦住了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最终,他们也跟着她,开始远离这片战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突发。

    就见远处,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奴良陆生已经背负了所有跟随他而来的妖怪们,打算再度施展他的鬼缠。而这一次,他手中的弥弥切丸发出的让人不安的气息,就连安倍晴明都有些不适。

    可他连试图躲避的心思都没有,或者说,在滑头鬼之孙将他的弥弥切丸对准了安倍晴明后。安倍晴明同样也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把像心脏跳动的剑,吸收了滑头鬼三代大将的剑,在他对着奴良陆生的时候,忽然调转了方向,对着远处正准备离开的泠苏的位置直直刺了过来。

    “刷——”

    完全的雷霆之势的一击。

    这一瞬间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秀元,柚罗,陆生等人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陆生挥斩出去的刀因为安倍晴明调转了方向而劈了个空,但安倍晴明此时手中的剑却骤然间从奴良组与花开院家编织的围困网中穿过,仅一瞬间,就将死亡的气息锁定在了泠苏的身上。

    而站在泠苏身后的髭切和膝丸则是因为本体是刀,凭借着那股突然而至的本能危机感,和对那把邪气剑的感应,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挡在审神者身前。

    可最终,他们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或许是时之政府中难得的实力强劲的刀,然而把他们的实力拿到安倍晴明面前来看的话,始终是不够看的。

    就在髭切与膝丸拼命想挡住这一剑的时候,在他们的眼前,那把可以杀死神魔的剑尖,被那个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牢牢握着,直直的穿透了审神者的身体。

    髭切瞳孔微缩。

    “噗——”

    尖刃刺入的声音轻微,传入他的耳边,殷红的鲜血在少女半侧的身体绽放,似一瞬间盛开的花朵。

    剑尖在审神者转身的瞬间刺入她的身体,没入她的胸口,纯洁的白色与浓稠的红色交叠在一起,一瞬间通通映入他的眼底。

    审神者身体微顿,瞳孔中的碧色放大,一只手握着油纸伞的伞柄无力从掌心脱落,滑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强大的妖力,席卷着狂风刮过,猛然扬起了她长长的发丝。

    白雪一般的发刹那间飞舞开来,如同远古神话中的精灵。

    剑从身体中抽离,鲜血的流逝带去了身体里的大部分力量,审神者的身子无力软了下去,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痛感席卷而来。

    然而电火石光间,少女却轻微扬起了头,眸光微微涣散,看向身前模糊的影子。

    忽得,她勾起唇角,轻笑沙哑道“原来,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啊”

    “主君!”髭切惊道。

    泠苏即将倒在冰冷的地上。

    血色刺激了他们,付丧神们似乎是惊醒了一般,髭切身体迅速向前,一把搂过审神者无力滑落的身体,单膝跪地,将她的背靠在自己单膝支撑的腿上,将她牢牢抱在自己的怀里。

    “主君,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体扶正,不让自己碰到她的伤口,可被那把奇怪的剑刺穿的胸口始终源源不断的流出红黑色的血迹,很快染红了她的衣服,也沾染在了他的出阵服上。

    他近乎有些慌乱的抬起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掌,用自己的掌心堵住了被剑刺穿的伤口。

    那个位置正对心脏,而且完全贯穿,髭切知道,这样的伤口,对于人类而言,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

    可他却不愿意放弃,执着的用手捂着伤口,看着那些血迹完全没有凝固的迹象,而是源源不断从他掌心的缝隙中溢出。血已经染透了他的白色手套,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粘稠的温热。

    同时,他还能感觉到,审神者越来越无力跳动着的心脏,和几乎轻不可闻的浅浅呼吸。

    “没用的。”她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头抵着髭切的肩甲,发丝伏贴在脸上,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低声说道“那是魔剑,血是止不住的。”

    髭切却如同没有听见。

    审神者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回放着。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他原本并不想要认这一个主人,忘记了只要她死了,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渐渐的,忽然就发现,自己好像放不下了,也不想放下了——

    想要一直注视着那位大人。

    这样的想法还是在心底慢慢生根发芽,而同时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不可以。

    不可以信任这个审神者,她将会带领你去到一个地狱般的未来。

    然而……所有的一切。警惕也好,怀疑也好,终究是太晚了。

    髭切似乎是愣了愣,沉默良久,终于松开了捂着她心口的手掌。

    然后他沉默着俯下身,转而用手掌托起审神者的头,指尖温柔的插入她的发间,叹息一声“您可真的是……”

    心口处顿顿的疼,一呼一吸间,都是最炽烈的痛楚,如同淬火燃烧,针针锥心。

    “您可真的是……最无情的主君了。”他轻声呢喃。

    泠苏吃力的回抱着他,苍白的唇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来。

    膝丸上前,抽出自己的本体刀,挡在了抱着审神者的兄长与安培晴明之间。

    那把剑上的威压让他颤抖。

    安倍晴明给审神者致命一击他看的分明,以他的刀法,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他甚至都不是那个与安倍晴明对打,却一直被击倒的奴良陆生的对手。

    可他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后半步,因为在他身后守着的,是他以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的兄长,和他的主人。

    他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喂!”

    好在这时,安倍晴明要挥下第二剑的时候,陆生终于是从怔愣中缓过神来,在看到泠苏被剑刺中后,迅速赶了过来,用弥弥切丸拦住了这一击。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原本说是去找白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刚刚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那几个往常与她一起行动的少年们此时也不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对着那两个付丧神问了出来。

    可惜髭切和膝丸都没有回答他,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契约中,主君的灵力开始变得紊乱,几乎随时要消散一般。

    至于其他人……就连秀元和滑瓢也没有注意到泠苏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又在这里站了多久。只是看着这周围损毁度不高的建筑,直觉觉得,她呆在这里的时间,恐怕不是很短。

    滑瓢与秀元对视了一眼,眸子中有些凝重。

    从泠苏被刺倒下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回答不了他,秀元同样也回答不了他。

    然而有些出人意料的,安倍晴明却说话了。

    他抬眼,五芒星的金色瞳孔看着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少女,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虽然不算是对陆生刚刚那句话的回答,可是也同样解开了他心底的疑惑。

    “你杀她,就是为了一个千年前早已消散了的未来吗?”陆生举起弥弥切丸,冷声道“安倍晴明,你的对手是我。”

    龙二,魔魅流,柚罗随后赶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

    安倍晴明冷哼一声。

    “真的是一群愚蠢的妖怪和愚蠢的人类。”他说着,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垂下握剑的手臂,向着奴良陆生伸出手“滑头鬼的孙子,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也是应当同我们一个阵营的妖怪……”

    “这是为了我们这个世界生存的未来。”

    “什么意思?”察觉到这句话中的深意,奴良陆生微微一愣。

    不好!

    膝丸蹙了蹙眉。

    他直觉觉得,安倍晴明接下来说的话,会对他们很不利。

    “因为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果然,安倍晴明语出惊人。

    “虚假的……世界?”柚罗重复着这句话,愣了愣,茫然的看了眼秀元。

    秀元摇了摇头“啊——我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看起来……”他轻轻瞥了眼安倍晴明,又向着泠苏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起来,似乎不是空穴来风的谎话啊。”

    “这是自然。”安倍晴明淡淡说道。

    他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轻轻一划,直接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口子。看到那个裂缝,所有人的呼吸一滞。

    因为,从那个裂缝中,涌动着一股惊人的空间能量,时常穿梭在各个历史的髭切与膝丸第一时间就看出了这是一个空间的裂缝。裂缝中是空间风暴猛烈的呼呼声,每一个漩涡里,都夹杂着惊人的撕裂力量。

    奴良组的众人,以及随后跟来的众多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都懵了。

    “这个世界,是为了保护真正的世界不被侵害,所以才隔离出的一个世界。然而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一切,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可以被轻易创造,轻易毁灭。我们为之争夺的一切也都不过是这些人手中的一个游戏和数据,他们可以随意摧毁这个世界,也可以随意改变我们的命运。”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拥有一个真正的世界?”

    众人的面色猛然一变。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但是安倍晴明这样说,又不太可能是完全编的。而那把本体是刀的付丧神的表情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安倍晴明倒也不急,等着他们的答复。

    事实上有没有他们都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多了一个棋子而已。

    不过,他看了眼倒在一边的泠苏后,倒是轻轻“哦?”了一声。

    “被剑刺穿了心脏,却还没有死去吗?”

    他听到了心脏跳动微弱的声音。

    安倍晴明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剑。

    一挥手,甩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膝丸,他手中的剑尖再一次捅了过去。陆生虽然还没有缕清自己的思绪,却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弥弥切丸,挡住剑尖。

    “啊咧,不行啊。我们说好的约定,这么被毁掉可不太好哦。”与此同时,剑尖同样被一只手指挡住了。

    白兰笑眯眯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紫罗兰色的瞳孔中一片冰冷“你说是吗?晴明酱~”

    腻人的称呼让安倍晴明皱了皱眉。

    他很直接的收剑“你久久不来,我以为你不在意她的死活了。”

    “啊~完全没有啊,只是因为一点小意外,耽误了一些时间。”白兰说着,看着远处追来的纲吉,笑眯眯道“被一群小尾巴追了好久,好容易才赶上的。”

    “泠苏!”追着白兰过来的纲吉在天空上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髭切臂弯里的少女,身下是绵延不绝的血液,染红了她孑然一身的白色。

    他迅速下落,来到泠苏面前“泠苏,醒醒,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眼髭切。

    “算了,我去把了平大哥叫来,他的晴之属性可以治愈。”或许是又觉得泠苏的伤势太重了,没有时间听前后的因果关系,纲吉很快打消了询问的想法,起身就要去拉来正在赶路的了平。

    “等等!”里包恩叫住了他。

    “这个时候再等就来不及了!”

    “看清楚了,阿纲!现实也有可能欺骗你的眼睛。”

    纲吉一愣。

    “什……什么意思?”

    就在他不得要领的时候,超直感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了感觉。纲吉忽然觉得空气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不明的东西。紧接着,半空中慢慢刮起一丝轻柔的风,风中,少女的声音缥缈响起,轻笑着叹息道“真不愧是彩虹之子,这样的眼力真的是少有。”

    “那当然了。”里包恩笑了一下“毕竟,我没有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任何东西。”

    他说着,就在大家的视线中。就看到髭切怀中抱着的泠苏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为雪白的梨花,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她的身影如烟波一般,在安倍晴明的背后显现,指尖轻点他的背心,捅进了他的胸口。

    “你!”安倍晴明一震。

    她的整个手掌都没入了他的胸口,那样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身躯,在泠苏的手上,就像一块柔软的豆腐,轻而易举的穿透过去,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血淋淋跳动的心脏。

    “晴明大人。”身后,鏖地藏等人的惊呼声响起。

    泠苏没有动作,只是磅礴的灵力从她身上无声的涌出,将那些妖怪远远的掀飞出去。

    然后她向着安培晴明的背靠了上去,撩起他长长的淡金色卷发,笑道

    “安培晴明。”

    “你的心脏,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