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知观内变故之后,一连月余卓凤鸣都心绪低沉,几乎将所有的心思皆放在了练功上。※导,却未见成效,何况他自己想起那些弟子来,也是黯然神伤,悲痛不已。
这天上午天空飘来几朵乌云,随即下起了大雨,卓凤鸣依旧在外练剑。杨安则坐在屋内的石榻上发呆,也不知是受天气影响还是怎地,练功的兴致不是很高。到了午时初雨势方才停歇,天空又是一片晴朗,碧空万里,仿佛没有下过雨一般。
见天气放晴,杨安走出石屋。卓凤鸣依旧不知疲倦的修习剑招,杨安见他浑身已然湿透,也不知是被雨水淋湿的还是原本已经被汗水浸湿。心中担忧道:“师兄,歇一歇吧,你如此急功躁进,不仅难有提升,只怕反而对身体有害。”
见他依旧专注,杨安又道:“你如此下去,待师父来查考咱们武功进展时,一定会发现异状,到那时,不仅咱们会受罚,只怕还会连累诸葛正呢。大丈夫行事,应当明辨是非,既然说了不累及他人,那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他说完这一句,卓凤鸣果然停了下来。
杨安见他双眼通红,神色憔悴,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赶紧先回屋换一件袍子吧,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会儿。”
卓凤鸣点了点头,回自己的石屋去了。
杨安走到一旁悬崖边,两只脚悬在空中就坐,任由火辣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之下,心情大有好转,放眼山下,又是一片鸟语花香之景。坐得一会儿,忽然听的身后有人道:“臭小子,你不好好练功,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杨安听得那声音,不由大喜,转头一看,可不正是数年未见的忘忧子师叔么。他急忙起身上前行礼道:“师叔,你老怎么来了?”忘忧子依旧胡子拉碴,腰间挂着黄皮酒葫芦,身穿的鹤氅却是干净整洁,他身后竟还背着个颇大的背篓。
忘忧子道:“你师父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杨安笑道:“师叔不仅来得,要是想在这里住个十年八年,那也是不成问题的。这许久不见,师叔风采倒是更胜从前了。”
忘忧子哈哈一笑,说道:“纯阳子这几个弟子,也就你小子最合老夫的脾胃。说来我老人家已是许久不曾尝过你烹调的美味佳肴了,这可是想念的紧呢,来来来,这次师叔将所需之物皆带来了,你快给师叔做几道美味。”说罢急匆匆拉着杨安到一旁的古松下就坐,又放下背上的背篓。
杨安见他不断从背篓里掏出些事物来,有锅有碗筷,油盐酱醋,葱姜大蒜,尽是烹饪炊具。最后还有两只山鸡,一只肥兔和些许无毒菌子。山鸡和肥兔已经挖去内脏,菌子也已经清洗干净用荷叶包裹的。
忘忧子将所有东西尽数放在杨安面前,说道:“这会儿天色尚早,没什么大家伙出没,便只猎了这些。”又神情急切说道:“你先处理这些,我到崖下捡些柴火上来。”说罢,起身正要下崖,突然停了一停,看着卓凤鸣的石屋问道:“哼哼,凤鸣那小子也太失礼了吧,我老人家来了也不出来拜见。”
杨安急忙道:“师兄他适才练了几个时辰的剑法,有些累了,师叔来那时他刚进屋去休息一会儿呢,可能是睡着了吧,我去叫醒他。”说罢欲起身,忘忧子按住他说道:“原来如此,那便让他休息吧。”说罢,人已经下山去了。
杨安从崖边掰了几块石头过来,搭建了一个简单的灶台,将铁锅架上,从储水的石屋取来些水,再将山鸡、肥兔和蘑菇清洗一遍,将佐料调好放入鸡胸腔,又从崖边一颗古松根处取了些泥,用水调稀将两只山鸡裹上。他虽几年不曾动手,手艺却没因此生疏,反而有乐在其中之感。
杨安烹调的手艺有些事跟母亲刘英娘学的,有些则是他前世看菜谱学的。很快忘忧子扛了一大捆枯枝柴薪上来,很快生起火来。两人又是一通忙活,锅中渐渐飘散出阵阵肉香。
忘忧子坐在一旁,看着杨安调制美食,不断的搓着双手,脸色尽显急切之色,不时催问道:“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杨安笑道:“师叔莫急,还差些火候呢,这会儿出锅味道会差很多。”
香气四溢之下,很快也惊醒了卓凤鸣,他出石屋之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道:“师弟,什么东西这么香。”赫然见了坐在一旁的忘忧子,急忙上前见礼道:“弟子不知师叔来此,未来拜见,罪该万死。”
他休息之后,气色有所好转,但依旧能看出疲惫之色。忘忧子见他如此模样,想起杨安方才所言,倒不怪罪,说道:“不必拘礼。嘿嘿,你小子倒是有口福,睡醒了便有佳肴享用,坐到一旁来吧。”
卓凤鸣依言就坐,又等了一会儿,杨安将炖好的兔肉给忘忧子和卓凤鸣各盛一碗,忘忧子急忙伸手抢过去,开始大快朵颐,他嘴里烫的哇哇直叫,急忙取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酒,又露出一脸享受之色。
卓凤鸣也尝了一口,顿时大为赞叹道:“师弟,没想到你竟还会这般手艺,这可比东都仙膳楼的菜肴还美味呢。”仙膳楼乃是洛阳城中最为有名的饭楼,仙膳楼的佳肴更是十分美味出名,据说当今圣人,每次驾临洛阳,都会微服私访,去这仙膳楼大饱口福。
而卓凤鸣本是生于洛阳卓家,卓家世代书香,家境殷实。卓凤鸣少时鲜衣怒马,在洛阳四处惹事生非,对洛阳的一切皆是了如指掌,这仙膳楼更是他时常光顾之地。
待吃完兔肉之后,忘忧子一边剔牙一边问道:“安小子,为啥你做出来便如此美味,我按照你做的方法做出来,味道却大有不如,这是何道理?”他自尝过杨安坐的菜食之后,大为喜欢,有时馋瘾上来之后,也自己动手,按照杨安烹饪的步骤做,但做出来的味道却相差甚远。
杨安道:“那是师叔你火候掌握的不对,这烹饪之技最讲火候把控,什么时候该大火,什么时候该中火,什么时候该小火,什么时候下佐料,都是大有讲究,师叔你每次烹制都想着尽早做好享用,心态过于急切,不注重火候掌控,做出来的味道自然大打折扣。”
忘忧子思索着点头,三人又闲谈了约半个时辰,杨安才将火势用水扑灭,又将烧的硬邦邦的山鸡拨到一边,冷却一会儿之后,又各自分食,饱餐一顿。
两只山鸡,杨安、卓凤鸣分食一只,另一只则是由忘忧子一人吃光,他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自语道:“酒足饭饱,自在逍遥。”便走到一棵古松下,坐在树根处,将上半身靠在树干上开始打起吨来。
杨安、卓凤鸣两人也各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练功了。卓凤鸣将天道剑法施展开来,在阳光照耀之下,顿时白光如虹,剑如游龙。他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此时由剑法自然催发出来,方圆两丈之内,剑气冲霄。
一旁酣睡的忘忧子被惊醒,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却大摇其头,随手捡起一根鸡骨头,手腕一抖,飞速射向卓凤鸣。卓凤鸣听声辨位,急忙回剑击挡。只听“叮”“当”前后两声响,卓凤鸣噔噔噔的退了四五步,站立不稳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那两声响,第一声是鸡骨头与剑身相击之声,第二声却是长剑落地之声。
杨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道:“师叔武功尽是如此之高,他之前与我喂招只怕是一层的功力都没用上罢。”心下不由大为佩服。
却见忘忧子对卓凤鸣喝道:“你练的这是什么狗屁剑法,乱七八糟,简直是差劲之极。”卓凤鸣坐在地上,一脸惊慌愕然,却不知自己哪里惹这位师叔生气了,结巴道:“师叔,我……我……”
忘忧子神色淡淡说道:“哼!你这混蛋小子真是愚蠢至极,我观你使剑的根基,早该突破这太虚剑意第十层了,别说是第十层,第十一层也是够的,但如今却寸进不得,你可知道是为何?”
卓凤鸣急忙跪坐在地,答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叔指点迷津。”
忘忧子道:“这路剑法虽看似以刚猛霸道见长,却并非如你这般,一味的追求刚猛,须知世间万物乃阴阳互存,万物负阴而抱阳,于武学一道也是如此,你既是修道之人,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么?”
杨安在一旁听得甚是入迷,忍不住开口说道:“此谓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师叔,是不是这个道理。”
忘忧子很是赞赏的看了杨安一眼,说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你倒是悟性极佳,这两句倒解析的十分精辟。”又看向卓凤鸣道:“我虽没练过纯阳子这路天道剑法,但武学一道殊途同归,我见你出招之际,力道尽数用在剑上,虽看似所向披靡,却中看不中用,人家只需功力稍胜与你,硬挡你一招,你剑上功力反震之下,自己非重伤不可。我方才只以三层功力发出的骨头,按说以你的修为,很轻松便能用剑挑开。哼!但你却被我震退数步不说,连手中长剑也握不住。”
卓凤鸣被他说得满脸通红,讪讪道:“师叔说的是,弟子知错了。”
忘忧子点头说道:“力需能发能收,这天道剑法虽是刚猛见长,力破千钧,一力降十会,但精要之处正是在于如何收力,你力出三分却必留七分于自身,否则你便是每一剑都有千万斤的力道,也终有用尽之时,假如敌人在你使尽力道时突然反击,你便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了。你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演给我瞧瞧。”
卓凤鸣坐在思索了一会儿,脸上渐露喜色,随即起身拾起长剑,从新将天道剑法一招一式的使出来。起初,他发力收力之际不大纯熟,剑气只在周身丈许回荡。逐渐越使越熟之下,剑气随即逐步扩散开来,到得最后,竟是方圆三丈之内,皆被他剑气笼罩。
忘忧子神色赞许,点了点头。又见他衣袖一扫,将一旁地上的骨头尽数纳于身前,将较长的捏碎做数节,手腕一扬,以极为高明的手法将那些碎骨一颗一颗向卓凤鸣打去,卓凤鸣急忙出剑应招。
初时,忘忧子发射一粒碎骨便要停顿片刻,再发第二粒。渐渐的越发越快,到最后竟如天女散花一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卓凤鸣沉稳接应,将一套天道剑法使得密不通风,他心有所悟之下,剑法威势更胜之前。此刻剑法精进,心中因观内之事的不快一扫而空,真气随剑招自然而然的大周天运行起来。百余招之后,卓凤鸣赫然发出一声如惊雷般的长啸,杨安只觉的耳膜发疼,急忙运功相抗,心想:“卓师兄终于是将功力修至第十层,可以下山了,只是他这声势却为何比祁师兄,于师姐当初更甚不少,这又是何道理?”
一声长啸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卓凤鸣收剑而立,双目微闭,正在体悟方才所得。
忘忧子却嘀咕道:“他妈的,这小子真是个怪胎,竟一举将太虚剑意从第九层冲至第十一层,我还道他突破第十层之后,尚需月余才能领悟十一层的要旨呢。”
他虽是嘀咕自语,杨安在一旁却是听得真切,也是惊异不已,暗想:“卓师兄竟是直接突破至十一层,难怪有如此威势。”
忘忧子转头去看着一旁的杨安,说道:“你小子可真是差劲之至,这下可被人比下去了罢。”
杨安神色无奈道:“师叔,我算起来只有九岁呢?”
忘忧子冷哼一声道:“我老人家管你几岁,你不如人家便是丢人。哼哼,纯阳子倒是好福气,门下弟子个个不差,原以为李忘生那个榆木脑袋算是差劲了,他却在上个月将这纯阳的至高内功心法《坐忘经》练至第三层境界,现在连我老人家也多半不是他对手了。”
杨安大喜道:“李师兄竟练成《坐忘经》第三层了么,那可是太好了。”
这《坐忘经》本是纯阳至高心法,博大精深,门下弟子须得将紫霞功或者太虚剑意练至第十层,方才有根基修习这门神功宝典,杨安虽没见过这门功夫,却也听说此前只有离开纯阳的大师兄,李师兄、上官师兄三人得以传授,去年祁进、于睿、洛风、张钧、诸葛正几人将纯阳内功练至第十层,也得以传授此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