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十九章 大师兄的往事

    自北峰下来之后,杨安先送刘梦阳回西林别院住所。*是供纯阳女弟子居住的独立别院,虽无明文规定,但向来是禁止男弟子涉足的所在,杨安送至别院门前便原路返回。

    回走没几步,便见两名三代女弟子有说有笑的迎面而来。那两人皆是豆蔻年华,见了杨安,急忙作揖行礼,喊了一声“小师叔!”杨安对这两人倒是有些印象,左边那人长相清秀,颇为高挑,全身散发着青春少女应有的活力,是二师兄的大弟子林语元。右侧那人则比林语元略为矮小,比林语元微胖一些,也是二师兄的弟子,名叫岳晓风。

    杨安微微一笑,算是回应这二人。错身之际,杨安突然回头喊道:“两位师侄稍等!”两人回过身来,林语元问道:“小师叔,你有何吩咐?”杨安道:“两位师侄可知李师兄现在在哪里,我找他有点事情。”

    林语元说道:“刚才我见师父领着刚从山下回来的洛风师兄往玉清宫去了,小师叔可以去那里寻他。”

    玉清宫内。李忘生盘坐于殿内,向他正前方跪坐着的男子问道:“风儿,还是没有大师兄的消息么?”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脸型消瘦,眼神内敛,风尘仆仆的样子,正是谢云流门下弟子洛风。

    谢云流未离开纯阳时曾收了四名弟子,分别为洛风、张钧、楼彦、萧孟。这四人皆是谢云流早年在外行侠仗义时收入门下的孤儿,谢云流将之带回华山,精心调教。洛风最为年长,也入门最早,乃是谢云流门下大弟子,也是纯阳第三代弟子之长。但因谢云流离开纯阳之事,其他三代弟子大多不待见静虚一脉弟子,部分弟子更是见面便会恶语相加。

    所幸李忘生对洛风师兄弟几人极力回护,虽没能改变其他弟子的想法,但终究没有让此事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师兄弟几人平日也自顾躲起来修练武功,尽量避免与其他弟子发生冲突。待武功有所成就之后,洛风便主动向李忘生请求下山打听师父谢云流的踪迹,期望将谢云流寻回华山,解开误会。

    洛风很是失落说道:“这两年弟子与萧师妹去了西域寻找,一直到了波斯,仍是没有半点师父的踪迹,想来师父他并没有往西去。张师弟和楼师弟也从岭南传来消息,也没在岭南发现师父的踪迹。”

    李忘生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你师父武功了得,以他现今的修为,只怕武林中能胜得了他之人已然不多,能留得住他的更是少之又少了,他多半只是躲了起来,不愿意咱们找到他而已。这几年你们兄弟为了师兄之事在外漂泊,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你传信把张钧他们都召回来吧。此前你收的那几名弟子,我看资质都不差,你也该花些时间好好调教调教了,总麻烦你于师叔帮你带徒弟,哪有你这样做师父的?”

    洛风道:“是!弟子此番回山,便住一阵子再做打算,只是张师弟他们一日没有师父的消息,只怕他们不愿回华山。”

    李忘生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此事你多留意,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如果……如果有了你师父的消息,也需第一时间告诉我。”

    洛风道:“是!弟子还有一事向师叔请示。”洛风说到此处,听得身后响起脚步声。

    杨安进了玉清殿,与李忘生招呼之后,坐到李忘生旁边的蒲团上。洛风虽常年在外漂泊,但也听闻师祖吕洞宾新收了一位关门弟子的事情,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于是急忙行礼参见。杨安摆了摆手,示意洛风无需多礼。又问道:“洛师侄常年在外行走江湖,去过的地方也是不少,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

    洛风答道:“小师叔想打听什么,只要是弟子知道的,定然如实相告。”

    杨安道:“洛师侄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做红衣教的组织?”

    洛风思索片刻,说道:“弟子曾在西南黔中一带听闻过这个教派。其教众大多喜欢着红色装扮,行事诡异,神秘莫测,依弟子之见,这些人多半不是甚么良善之辈。”

    杨安冷笑一声道:“这些人如果能称良善的话,只怕天下找不到一个坏人了。你可知道红衣教的据点所在?”

    洛风摇了摇头,说道:“弟子不知!”他见杨安说起红衣教,端的是一脸深恶痛觉的表情,大有不共戴天之势,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只是他心性沉稳,并无表露。

    杨安亦是一脸失望之色,叹了口气。沉默半响,杨安才道:“对了师兄,我入门也有一载了,之前偶有听闻大师兄的事情,心中甚是仰慕,却是一直不知他是为何要离开华山,此次来找你,是想跟你了解当初的事情。想来此事除了师父他老人家之外,你应该是最清楚内情的人了。”

    洛风见杨安问起师父当年之事,亦不好继续待在此处。所谓子不闻父过,师者如父。起身行礼说道:“那弟子先行告退。”

    李忘生却道:“风儿,你也留下来听一听吧,当年的事情,你虽然知晓一些,但那是你毕竟年幼,许多事情多半也是稀里糊涂的。”

    洛风行礼道:“是!”

    李忘生叹了口气,神色追忆说道:“当年这事牵连甚广,须得从咱们纯阳刚立教时说起,宫里的圣人对师父甚是崇敬,时常请师父进宫讲道,每次我与大师兄都会伴随师父左右。而师父每次讲道,都会有不少皇室子弟前来旁听,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慢慢熟络起来。大师兄原本就是性情豪迈之人,又很喜欢结交朋友,所以很快与不少人交上了朋友。其中以皇子李重茂与大师兄最为亲近,也因此埋下了祸端。”

    杨安曾读过新旧唐书,对李重茂此人倒是有所了解。李重茂本是中宗李显与韦氏所生之子,曾被韦氏拥立,做过不到一年的皇帝就被李隆基废了。他被废之后,没活几年就死了。当然,这都是他那个时代的史书记载,却不知与现今的历史合不合的上。

    杨安问道:“大师兄离开纯阳,难道与李重茂有关?”

    李忘生点头说道:“不错,中宗皇帝病逝之后,皇后韦氏便立了她儿子李重茂当皇帝,她则暗中掌权把持朝政。没多久当今圣人发动了兵变,诛杀了韦氏,废除了李重茂的皇帝之位,立了睿宗皇帝,也就是当今圣人的父亲。由于大师兄与李重茂交好,被当作韦氏的党羽,朝廷下令抓捕他。唉!那时大师兄正被师父派去扬州办事。”

    杨安略为思索,笑道:“只怕是师父得到今上发动兵变的消息,算到大师兄可能会受牵连,因此才将他支的远远的吧!”

    李忘生苦笑着点头道:“师弟果然聪慧过人,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此点的,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是想让大师兄出去暂避风头。”

    杨安问道:“既然是师父把大师兄支出去的,为何其他门人对大师兄却很是不满呢?”

    李忘生道:“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师父虽然把大师兄支走了,但朝廷派了羽林军把纯阳宫围困起来,令师父非交出大师兄不可。师父一直将我等视如己出,自然不忍心交出大师兄,莫说大师兄那时不在华山,便是大师兄没有下山,师父也决计不会把他交出去的。”

    杨安问道:“后来又如何了呢?”

    李忘生道:“好在师父对睿宗皇帝一家有救命之恩,羽林军虽是围困了纯阳宫,却终究不敢对纯阳用强。只是睿宗皇帝接连下了好几道催促师父交出大师兄的旨令。”

    李忘生叹气道:“那一日黄昏,师父又接到朝廷的催促令。我与师父在别院商议了许久对策,却终究没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无奈之下,师父只得决定由他老人家替大师兄担下此事。我虽知晓睿宗皇帝未必会问罪于师父,却也拿捏不准此事,问道:‘师父,难道再没有其他法子了么?’师父说道:‘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了,此事总要有人承担。’我因担心师父在朝廷受罪,心中不免愤然,说道:‘哼!此事全因大师兄而起,本该由他去承担此事。’师父摇头说道:‘为师心意已决,为了纯阳的将来,便这样决定吧,只是云流那边却要委屈他了。’我正要说话之际,却听师父赫然看向窗外喝道:‘什么人!’随即追了出去,我也跟着追了出来,却见一个身影展开轻功向山下而去,那时已是深夜,月朗星稀,月光照在那人背影上,我总觉得十分熟悉。”

    杨安惊呼道:“那人是大师兄!”

    李忘生看着杨安神色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不错,那人便大师兄。师父展开轻功追上去,在太极广场拦下大师兄,我随即赶到,见那人是大师兄,心中颇为欢喜,喊道:‘师兄原来是你回来了。’大师兄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脸色却是异常愤怒,他神色悲痛说道:‘想不到我最亲的人,却要出卖我。’师弟你一定猜得到大师兄为何如此说吧。“

    杨安道:“只怕是大师兄潜回华山见师父时,正巧在别院外面听见师兄你抱怨他的话,误以为你与师父商议着要将他交给朝廷,因此才这般的吧。”

    李忘生道:“师弟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却是后来听师父分析才明白过来的,那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大师兄为何说那样的话,我心中惊异问道:‘师兄,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师兄只是冷笑一声。师父却已知晓大师兄误会,上前几步想解释说道:‘云流此事,并非你想那样,你先跟我回去。’大师兄以为师父是要抓他回去,惊慌之际,赫然一掌打在师父前胸,师父毫无防备之下,顿时被震得退后三步,口吐鲜血,受了内伤。我见大师兄竟出手打伤师父,又惊又怒,急忙上前扶师父,大喝道:‘师兄你竟然对师父下手。’大师兄脸色惊愕的后退两步,神色惶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下变故,也惊动了纯阳宫前驻守的羽林军高手和其他纯阳弟子,师兄见有羽林军高手赶来,却是误会更深,匆忙展开轻功逃下山了。我生气师兄打伤师父,高声下令道:‘纯阳弟子听令,谢云流打伤恩师,罪不容赦,速速将其捉拿回山处置。’此时,师父也已缓过气来,他急忙阻止道:‘不可!云流并非有意伤我,此事你不要怪他,你派些弟子下山去将他找回来,切不可让他落入羽林军手中。’唉!我虽气大师兄打伤师父,却终究与他情同手足,说要抓他回来云云,也只是愤怒之言。我听了师父的命令,派了半数弟子下山寻找他。只是过得半月之后,江湖上却流传出师兄打伤师父叛出华山的事情,为天下武林不齿,遭到朝廷和不少武林人士追杀,不久便再无大师兄的消息,至今依旧生死未卜,唉!事后师父多次向睿宗皇帝求情,睿宗皇帝总算念及师父当年在则天皇帝面前护他周全的情分,答应不再追究此事。可我们终究还是没能将大师兄找回来,其他弟子也因大师兄打伤师父之事,对他耿耿于怀,至今也是大有不满的。”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洛风,道:“而师兄门下静虚一脉弟子,也受他牵连,被其他弟子记恨至今。风儿!这些年也是难为你们了。”

    洛风早已双眼通红,哽咽道:“弟子……弟子为师父吃再多的苦也是愿意的!也希望能尽快找回师父,给大家一个交待。”

    李忘生神色愁思道:“唉!师兄这些年只怕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们早已不再怪他,只盼他能早日回归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