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个出家人啊!今个真高兴!咿呀咿呀嘿!”
一顿大餐过后的古怪僧,却似变了个人,一边走在街道的同时,一边哼着小曲,那快活样子也是没谁了……
“你再不闭嘴!我可不管你后面的饭了啊!”
忍了许久的周峰,总算在人群侧目中爆发了。喝令之下,古怪僧亦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只顺势嘟起来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峰见状,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都干了啥啊?
如此判若两人的古怪僧,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你说要是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那还好说。可问题在于,一番无厘头的交流下来,周峰得到的信息,却是聊胜于无——对方记得的,他都已知道了!
剩下那些有得没得的名堂,到底能佐证什么,压根就没谱!
“喂,说个法号来听听,就算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总得起个称呼吧?”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周峰暂且没有着急回客栈,只漫无目的的随着那古怪僧的脚步,一同流连在热闹的夜市中。
夜市如此兴盛,这注定是违和的一幕。别说在仙界,便是下界都很少有如此‘盛况’。
周峰看着那些应是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士,却不知他们为何都聚集在了这里。真是闲云野鹤么?
或许不是……
“法号这东西,贫僧还真不知道起个什么好咧。再者说,旁人也不会问乞丐僧的法号吧?你就叫我‘喂’呗!”
难以理解的‘盛况’下,古怪僧迟来的回答,却是让周峰有种暴揍他的冲动。
要不是顾忌这货潜意识中的存在,只怕他早就施行严刑逼供那套,看这货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嬉皮笑脸’下去!
“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强压下躁动的心绪,周峰难得再次吐槽了一把。
不曾想这话落下,古怪僧登时停下了脚步,继而眉眼纠结的转过身来:
“能别提猴子么?”
“咋?这有什么不能提的么?那会你不还是提到了六耳猕猴?”
周峰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人前后怎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表现。这可不是什么八面玲珑,根本就是能让你抓狂的双面人!
“六耳猕猴是六耳猕猴,猴子是猴子,那会贫僧没跟施主一般见识,施主莫不是真当贫僧好‘欺负’?”
古怪僧随即浮现在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严肃。周峰见状,不由眼皮直跳——‘闹’大了不是?这货莫非……
“哎,贫僧又‘着相’了,施主莫怪。贫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提到猴子,就怪伤感的!”
不等周峰想出个所以然,古怪僧兀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着又背过身去,继续百无聊赖的穿梭在人群当中。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周峰突然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一抹难言的忧伤,伴随着古怪僧,只闷头朝前走的行为流溢开来。令周峰觉得奇怪的是,往来人群面对这样的古怪僧,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多看一眼,可行走间却本能的让开了路——他一路无阻……
这是要走出个通天大道的节奏?
周峰见状,不由怔了怔——与其相遇,真的是巧合么?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永远不失去,可有些人不相信这些。所以他们失去的,他们要不停地找回来,找一辈子。”
莫名忧伤的氛围,紧跟着古怪僧略显惆怅的话,周峰紧跟其后,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的说道:
“你不信,所以你想去东方找回什么?”
……
古怪僧没有即刻回答周峰的疑问,反而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
直过了一会,他才喃喃道:“找回什么的前提,是要知道失去的是什么吧?可悲的是,贫僧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场梦。梦醒来,一切都是空的。如果这世界本来就是空的,那又怎么说?”
这一道,‘道’住了周峰,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到底,与古怪僧的相遇太离奇,直到这时,他又忍不住想起初见时,古怪僧念叨出的那番话。
那番话可以囊括三个人,他是其中之一,但!
他又不是话中直接表达出的那两个人……
“你说我像你的一个故友,是时常看晚霞的那个,还是时常看月亮的那个?”念及于此,周峰故作随意的问道。
“唔……你陡然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记不清了……”
古怪僧的回答,着实不出意外,周峰听了,再次满头黑线!
好吧,看样子想从这货嘴里套出话来,比登天还难。
“不过贫僧可以肯定的是,施主比起他们来说,可还差得很远呢!”
说不准是峰回路转还是什么,古怪僧微微一顿,继而说出来的话,实在令周峰无言以对——这算是在打他的脸么?
刚冒出这个想法,周峰就忍不住想要数落一下古怪僧——明明你落魄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还好意思说我?
只不等他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古怪僧随之浮现在脸上的神情,却是某人始料不及的——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自豪的笑!
是自豪有这两个故友吧?
“喂,我看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选择性失忆症吧?”
略一思忖,周峰微垂眼帘道。
有这么一个说法,所有失忆的人,并非记不得事情。只是他们选择记住重要的,或者说值得回忆的。至于那些悲伤的,想一想就会头疼的,谁会选择去记呢?
“嗯,或许你说的对……其实你也有比他们出色的地方,比如我认识的那个最出色的故友。它怕死,怕没人理,怕被人笑,还怕人说它不象人,怕别人说它怕。而你,似乎什么也不怕……”
古怪僧说着说着,神情又变得无限惆怅起来。周峰听了,不禁陷入沉思——想的不仅是他说的那个故友,更重要的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么?
不!正是因为怕这些,所以才要拼命往上爬!
只有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所有人都在你的脚下,才不会怕。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它’,做到了其他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甚至只能望其项背的事。有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它不是‘它’,该多好。因为生来不是人,所以它才会自卑,又因自卑才会放肆,”
古怪僧有得没得说着,周峰听得愈发糊涂——他到底在说谁?
“然后我就告诉它:记住,你是一个猴子,因此你不用学做神仙,你的本性比所有神明都高贵……”
直到这句话出,周峰才意识到什么。那一刹,不见古怪僧神情惘然,唯有周峰睁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有过那样一个它,那样的生活过。它的身影印在这个时代里。我看见它的传说……
这句话,周峰是听白玉魂说的。而白玉魂,又是听菩提念叨过的。只是再到这里,他把他,换做了它!
是他么?眼前这个落魄得不行的人,就是消失的菩提老祖?
刹那间的思想,究竟是否属实,暂不得而知,只周峰睁大眼睛看着古怪僧,眸中的吃惊,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嘿!贫僧怎么说起这些来了?罢了罢了,不说了!”
不待周峰确定什么,古怪僧的话语戛然而止。这一止,他们竟不知不觉走过了十里长街。长街尽头,人影凋敝,较之身后场景,却是截然不同。
便是这种不同的画面,令周峰感到不太适应。
不适应的并非眼前的冷清,而是映入眼帘中的这个古怪僧。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何止是沧海桑田?那五百年的传说,真的只是一个骗局么?从来没有齐天大圣,只有一个可怜的猴子?
那菩提老祖跟金蝉子又算什么?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哪怕那部游记讲得不都是真的,但总有一些东西真实存在过!
就像眼前的古怪僧,他遗忘了什么?更多的人,都遗忘了某些事,而那些事,恰恰是最重要的!
“菩提只向心觅,失去了心,便无处可觅了么?”
恍恍惚惚中,周峰无由喃喃自语了起来。
如果说一切都将掩埋在历史的河流中,那人们生来又有何意义?
生来总归有一死,便是那只猴子,都难以‘存活’下来!
他又能做什么呢?
一切都会消逝,能留下的只有记忆。而记忆是真实还是虚幻?它摸不着看不到,但却又是那样沉重的铭刻在心……
不时缭绕在某人脑中的念想,与之前的记忆重叠。周峰再一次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实在。
他望着眼前忽而驻足的古怪僧,从其落寞的背影下,流溢出来的不再是灼热金光,而是死寂!
寂灭为乐?一切,只有寂灭了才会了结?
“你说你从西方来,欲往东方去。可实际上,你是想找回失去的东西。这就说明,你的一切是从东方开始的。”
“那也就说,你来自东方,只是去了不该去的西方。现在,是想要从头来过吧!”
再一次的后知后觉,却逐渐接近真相。眼前的这个僧人,绝对不可能是菩提。
因为如果是菩提,不说白玉魂会从沉睡状态中清醒过来,便是他自身,都会有所感应。
可两者‘处’了这么久,他没感觉到丝毫菩提子的气息——那金光绝非菩提老祖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