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以草药命名的护院留在了宅子里,由丁文章带着四处转,杜晓瑜则是带着两位嬷嬷和四个丫鬟来到药田里。
除了耐寒的那一部分,其他草药大多盖了棚子遮挡风雪,丫鬟嬷嬷们见了觉得很是新奇。
杜晓瑜对着一块地介绍道:“这里面种的是春柴胡,开春新芽抽到中指高就差不多就能收割了,有谁对春柴胡比较熟悉的吗?”
翠镯忙道:“姑娘,奴婢熟悉春柴胡,就让奴婢负责这一块吧!”
杜晓瑜点点头,“行,那你看仔细了,这一片到对面那棵核桃树种的都是春柴胡,这两天没什么事,庄稼也收了,长工们不会全天下地,只是时不时地来看看,不过他们都是不懂药理的,只会看哪里被虫吃了,哪里又被冻坏了,你叫翠镯是吧,从明天开始要记得按时来检查,长工们的防冻措施哪里有不对的,也要提点着些。”
翠镯一一记下,颔首道:“奴婢记住了。”
杜晓瑜请了村里一小孩去把负责这一块的村民给请了来,对他们一家人介绍道:“这位是翠镯姑娘,以后会经常来督促你们管理药田,这一片都是她负责的,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你们一时找不到我的话,就去找翠镯姑娘。”
那一家大小几个人热情地跟翠镯打了招呼。
翠镯腼腆地笑笑,“我初来乍到,还不怎么熟悉这里,以后还望你们多多指教。”
“行了,翠镯你留下来跟他们相互熟悉熟悉吧,顺便让他们给你说说这一片草药目前的情况。”杜晓瑜吩咐道。
“是。”翠镯恭敬应声。
本来杜晓瑜觉得自己不是她们的主子,用不着她们在她跟前奴颜屈膝,可是这帮人骨子里的尊卑观念太重了,愣是要把她当成主人一样地对待,杜晓瑜也没办法,哪怕是听不惯她们自称“奴婢”,她也得听下去。
搞定了一片,杜晓瑜又带着其他五个人去别的地方看。
因为天色尚早,她们从白头村附近转到了远处的山上。
这一路给画眉、绿萼、雪莺和戚嬷嬷四个又分派了每个人的管理区域。
最后只剩一个林嬷嬷。
杜晓瑜正准备把最后一片药田交给她,林嬷嬷突然站出来说道:“姑娘,奴婢虽然懂药理,可奴婢觉着,已经有这么多人照看着,奴婢还是贴身伺候姑娘吧,三爷说,咱们来这儿的目的不仅仅是看护药田,更要照管好姑娘的身体,毕竟您才是药田的主人,您要有个好歹,亏损的,到底还是回春堂呢!”
杜晓瑜挑眉,“让你随身伺候我,这也是三爷的主意?”
“是。”林嬷嬷点头。
杜晓瑜为难道:“可我身边已经有一个水苏和一个静娘了,并不缺随身伺候的下人。”
林嬷嬷面色平静地说道:“奴婢趁着吃饭的时候向水苏姑娘打听了一下,得知静娘擅长刺绣和做吃食,水苏是负责指导小少爷功课的,如此看来,姑娘身边到还缺个伺候日常起居的下人,奴婢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还请姑娘准允。”
“这”杜晓瑜心想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已经习惯了静娘和水苏的伺候,这突然换了一个人,而且还是自己不熟悉的,难免会觉得别扭。
这时,林嬷嬷又道:“听说静娘之前不仅负责姑娘的起居,还得负责刺绣裁剪做衣裳和吃食,甚至有的时候也下地干活。奴婢觉得,她一个人做这么多,也着实太累,不如就让奴婢帮着分担一些吧!”
关于这一点,杜晓瑜也是仔细想过的,原本她把静娘买回来,只是想要个精通刺绣的绣娘帮所有人量身裁衣,顺便绣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可谁料静娘什么都懂,杜晓瑜索性就让她什么都做了。
前些日子她还在寻思呢,等开了年再买个厨艺不错的下人来专门负责做吃食,这么一来,静娘就能轻松许多。
只是没想到擅长厨艺的厨娘还没买到,杜三爷就给送了这么多下人来。
既然杜三爷都亲自发话说这几个人有义务照顾她,那她又何必再浪费钱买下人,直接往里面挑一个会做吃食的不就行了,反正她们也不从她这里拿钱,多划算。
这么一想,杜晓瑜又重新审视起林嬷嬷来,过了半晌才问,“你擅长厨艺吗?”
林嬷嬷点头,“擅长的。”
杜晓瑜心下一喜,“既然擅长,那以后你负责宅子里所有人的吃食好了,静娘到底是伺候我伺候惯了的人,贸然把她换掉也不太现实,再说了,静娘才是我的人,你们可都是杜三爷的人,总没有让我的人靠边站,反而使唤三爷的人来伺候我起居的道理吧?”
这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林嬷嬷也是长了几分脑子的,很会看眼色,知道能让小姐让步同意她去厨房做吃食已是不易,若是再得寸进尺,只怕会引起小姐怀疑,索性不再强硬,高兴地点点头,“是,奴婢往后一定会认真负责所有人的吃食。”
“嗯。”杜晓瑜颔首,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每个人都熟悉自己的管辖区域在哪了吧?”
那几人齐声道:“奴婢们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对于这些人还算不错的记忆力,杜晓瑜感到很满意,同时也很惊讶,该说不愧是杜三爷的人吗?她不过是介绍了一次而已,她们竟然就把自己分配到的管辖区域地形位置给牢牢记住了,这一点,那可真是普通下人比不得的。
“记住了就回家吧,外面怪冷的。”杜晓瑜裹紧身上的披风,朝着宅子方向走。
先前因为一直走动,身上还算暖和,后来停下来说话,才站了这么一会,她的脚底就已经僵木了,手也冻得厉害。
回到宅子的时候,廉氏带着静娘水苏两个在给这帮人收拾房间,丁文章去隔壁村请泥瓦匠了。
按照杜晓瑜的计划,等过完年开了春,是要买一块地专门给这几个人盖下人房的,但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盖房子是不可能了,只能收拾两三个房间出来搭个大炕暂时给他们住下。
而这大通铺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的,所以在完成之前,先让她们住进目前摆设了家具和拔步床的客房里。
拔步床很宽大,两三个人睡一张床都不觉得挤。
然而当杜晓瑜说出自己的打算时,意料之外的遭到了这些下人的反对。
林嬷嬷带头道:“我们只是奴婢,哪有那福分去住姑娘的客房,三爷早把这些问题考虑进去了,杜家管事送奴婢们来的时候,马车上就已经带足了行礼,每个人的褥子和棉被都齐活的,只需要姑娘给安排一个宽敞一点儿的房间,奴婢们打地铺就是了。”
杜晓瑜一惊,“打地铺?”
林嬷嬷颔首。
“可现在是冬天。”杜晓瑜道:“夜里的冷风可不是说着玩的,打地铺,你们能受得住吗?”
“奴婢们受得住。”林嬷嬷道:“这眼看着也没多久就过年了,熬一熬,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
杜晓瑜原本想坚持,无奈拗不过她们,只好同意了她们打地铺,就连那四个护院也一样,在外院的客房里打地铺。
这样一来,四个丫鬟和两个嬷嬷一间,四个护院一间,完全不占位置。
杜晓瑜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矩自觉的下人,心下有些不忍,晚间的时候多烧了几个炭盆送入她们的房间。
有了炭盆,哪怕她们是打地铺的,也没觉得冷,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刚亮,林嬷嬷就起床了,穿戴利索洗漱之后径直去往厨房。
她以为自己就够早的,没想到到了厨房门口,竟然见到静娘已经在里头和面了,看样子比她早了不知多久。
来的时候三爷特地嘱咐过,姑娘身边这位静娘不是什么好的,让她一定要想法子取而代之代替静娘成为姑娘身边最得脸的嬷嬷。
所以当下看到静娘,林嬷嬷就有些不高兴,可静娘的资历在那摆着,她就算再上火,也不能直接杠。
“静娘,姑娘那边嘱咐了,往后厨房里的事儿由我来忙活,你就一边歇着去吧!”林嬷嬷上前,满脸笑意地说道。
其实昨天晚上杜晓瑜就跟静娘说过的,不过静娘已经早起给姑娘做早饭习惯了,一时之间调整不过来,今天一样起得早,所以习惯性地来到了厨房,准备给姑娘烙锅贴。
但她没想到,林嬷嬷会来得这么早。
听到林嬷嬷的话,静娘和面的动作顿了顿,温和地笑道:“既然林嬷嬷都说了你负责厨房,那今天的早饭就交给你吧,这些面是准备给姑娘烙锅贴的,你动作得快些,姑娘喜欢早起晨练,晨练完了就得吃早饭的。”
林嬷嬷含笑,“我都记下了,你起这么早,趁着天色回去再眯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成。”
静娘没再多言,解下围兜洗了手,走出厨房。
不过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杜晓瑜的房门外。
刚好杜晓瑜推开门,见到静娘,有些惊讶,“静娘,你怎么在这儿?”
静娘道:“想着这个时辰姑娘怕是起身了,奴婢便提前来候着。”
杜晓瑜打了个哈欠,看向外面,天已经亮了,看样子今天又是一个冬日晴天,她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说道:“陪我出去跑一圈吧,老待在房间里,把人都给闷坏了。”
静娘没意见,陪着杜晓瑜往外去。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团子和铁蛋在私塾被人欺负以及丁文志被薛方明殴打这两件事以后,杜晓瑜越发觉得有武技傍身是多么的重要,所以她一得空就出去跑一圈,在没人的地方活动活动筋骨,加强锻炼。
上回轻易把薛方明的手腕掰折,也得益于她每天的锻炼。
静娘一开始的时候不能理解,觉得姑娘家学这些东西未免显得太过粗俗。
可是后来她觉得王爷有句话说得很对:本王有照拂她生死的心,却无法做到时时陪在她身边,要想保护她,就得教她学会如何自保。
静娘是按照标准宫规培养出来的嬷嬷,资历老,涵养高,本来最不屑姑娘家学什么打斗啊功夫啊,可两样都占的杜晓瑜却得了她刮目相看,可见杜晓瑜的影响力有多大。
两人出了大门以后就沿着去镇上的那条土路一直跑,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气,鼻子被冻得通红。
这个时辰,大多数人还窝在暖和的被子里,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路边树枝被冰凌子压得吱吱轻响,越发显得村庄格外寂静。
论礼仪,规矩,厨艺和绣工这些东西,静娘哪一样都比杜晓瑜强上十倍百倍,但要说跑步,她是万万比不得杜晓瑜的。
尽管已经迈开了步子,还是被杜晓瑜远远地甩在身后。
太阳慢慢从东山升起,照在杜晓瑜越来越远的背影上,静娘扶着树大喘气,知道自己追不上姑娘了,索性不追,在原地站着等姑娘回程。
杜晓瑜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跑回来了,见静娘还站在那不动,笑道:“你今天早上可比前面那天跑得慢也跑得短了。”
静娘苦笑着摆手,求饶道:“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真不擅长跑步,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跑一段就得喘上好一会,简直是要了奴婢这条老命了。”
杜晓瑜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因为你不经常锻炼,所以觉得难罢了,我跟你说,其实年纪越大就越应该多锻炼,这比你花钱去买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管用多了,是药三分毒,就算是补药,吃多了也是不好的,但若是常锻炼,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多好的事儿。”
静娘强颜欢笑,“那奴婢尽力吧!”
“这就对了嘛!”杜晓瑜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拉着她的手,说道:“怎么样,再陪我跑上一圈?”
静娘当即“啊”一声,做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来,但还是挡不住杜晓瑜的热情,愣是被她拉着跑到去孟家庄的岔路口才肯返回来。
静娘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鼻孔嘴巴齐齐吸气都还觉得呼吸不够用。
难得看到静娘这么“狼狈”的模样,杜晓瑜觉得挺可乐,在一旁笑得打跌。
静娘嗔道:“奴婢都这样了,姑娘还取笑我。”
“好了好了,咱们回去吧!”杜晓瑜马上止了笑声,搀扶着她回到宅子。
一大早的晨跑锻炼,外面虽然冷,杜晓瑜却出了一身的汗。
水苏早就去水房把水烧好了,一看到杜晓瑜进门,马上去兑水给她沐浴。
杜晓瑜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新棉袄,这才去往堂屋吃饭。
林嬷嬷烙了锅贴,还煲了蛋花粥,看起来很是精致。
“姑娘,快坐下来吃饭吧!”林嬷嬷十分殷勤地给杜晓瑜拉开凳子。
杜晓瑜问道:“有没有给我大嫂和姑爷那边备了?”
林嬷嬷道:“都准备了的,奴婢才刚亲自送到他们屋,这一份是专门给姑娘准备的。”
杜晓瑜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拿起小勺舀了一勺蛋花粥送进嘴里。
林嬷嬷紧张地看着杜晓瑜。
三爷说过,姑娘身边这位嬷嬷是个狠角儿,什么都会,就连厨艺那都是无可挑剔的,她就怕自己做的早饭不合姑娘胃口惹得姑娘生气。
杜晓瑜咽下口中的蛋花粥,她想起来外婆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都逃不过人这张嘴巴。
杜晓瑜不得不承认,林嬷嬷是有些厨艺的,不过跟静娘比起来,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林嬷嬷做的东西,美味有几分,但要说让人吃得流连忘返,还是及不上静娘。
“没想到林嬷嬷的厨艺这么好。”对方是三爷的人,她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很认真地夸奖道。
林嬷嬷得了夸,面上满是笑意,“姑娘喜欢吃就好,以后老奴每天都给您做。”
“好。”杜晓瑜爽快应下,虽然她喜欢静娘做的美食,不过想想之前在李家吃的那些,一口窝头一口水就能活下来的日子,林嬷嬷做的这些,已经是她以前只敢想不敢奢望的美味了。
静娘观人入微,只随便一看杜晓瑜的神情就知道林嬷嬷做的早饭怕是没有自己做的合胃口,但姑娘还是吃得这般有模有样,不由得有些心疼。
杜晓瑜吃完早饭,刚想着去找廉氏说说话,丁文章就回来了,他昨天去隔壁村请泥瓦匠来搭炕,路太滑,在泥瓦匠家里住了一宿,早上又吃了早饭才赶回来的。
这泥瓦匠杜晓瑜认识,建宅子和盖粮仓的时候他都来帮过忙。
见到杜晓瑜,泥瓦匠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杜晓瑜勉强回以一笑,眉目间却露出几分犹豫来。
丁文章察觉到不对劲,忙把杜晓瑜拉往一边,低声问道:“妹啊,是不是哪里不妥?”
杜晓瑜小声说:“昨天我带着她们从药田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去了隔壁村,所以来不及告诉你,那个大炕用不着了。”
“怎么用不着了。”丁文章瞪大了眼睛,“咱不是说好了先给他们搞个大通铺,等开了年再专门盖下人房的吗?难不成他们不干?”
“不是。”杜晓瑜摇头道:“他们主动要求打地铺。”
丁文章一时愣住,好久才反应过来,“不是吧,他们可都是三爷的人,打地铺像什么话,万一三爷晓得了一个不高兴”
“那我管不着。”杜晓瑜道:“反正是他们自己要求的,我也只能这么着了,大不了,每天晚上往他们房间里多放几个炭盆,等开了春,咱们马上找人帮忙盖下人房,不亏着他们就是了。”
丁文章挠挠头,“既然妹子都这样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杜晓瑜点点头,“大哥,你帮我把周大爷给打发了吧,一把年纪跑这么远也不容易,给他五十个铜板的跑路费,顺便说两句好听的,等下回用得着人了,咱也好去请,否则闹僵了关系,以后请人可就难了。”
丁文章应声,“放心吧,我跟周大爷很熟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杜晓瑜嘱咐道:“不管怎么说,应尽的礼数,咱们得先做到位,别让人看了笑话,背后戳脊梁骨骂。”
“嗯。”
丁文章转过身,大步走回去,请了周大爷进他的屋喝茶,这才把情况一一说明。
周大爷虽然遗憾不能挣这笔钱,但还是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儿,做不成就做不成吧,等以后你们家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使唤我,我平日里也没啥事儿,多数时候都在家的。”
丁文章取了五十个铜板装在一个普通的小荷包里递给他,客气地说道:“周大爷,这是我妹子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就当是提前给个过年红包沾沾福气。”
丁文章这么说,周大爷便没什么好推辞的,一边道谢一边收下荷包,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今天算是杜家下人来到杜晓瑜家正式做事的第一天,四个丫鬟和戚嬷嬷各自去了自己负责的药田里看过,再三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折返回来。
宅子里一下子多了十个人,林嬷嬷一个人是忙不过那么多吃食来的,更何况她主要做杜晓瑜的吃食,于是画眉、翠镯、绿萼和雪莺四个小丫鬟便商量着每两个人每天轮流去厨房帮林嬷嬷。
这样一来,戚嬷嬷就算闲下来了,她时不时地在杜晓瑜眼前晃,无形中抢了静娘和水苏端茶送水的活儿。
水苏心思单纯,倒是不会多想,只觉得这些人十分的尽职尽责规矩有礼。
静娘却是知道的,戚嬷嬷和林嬷嬷都是杜三爷安排来排挤她取代她的人。
不过静嬷嬷性子沉着,不管戚嬷嬷和林嬷嬷怎么在暗中使手段,她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那两位嬷嬷要争着抢着伺候姑娘,那她就让给她们,不争不抢。
这是王爷教给她的办法,她越是沉默什么都不说,姑娘就越会觉得冷落了她,心中愧疚,自然会更偏向她这边。
杜晓瑜在当了三天的“千金小姐”之后,终于受不了连睡个觉都有人守着的日子,想找个地方透透气,索性叫上静娘,两人赶着牛车去镇上。
途中,杜晓瑜问她,“静娘,我这几天没让你来伺候,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静娘轻笑道:“有那么多人关心姑娘照顾姑娘,这是好事儿,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有其他想法,再说了,有她们代劳,奴婢正好能歇下来给姑娘做棉袄,这天虽然不下雪了,却还是阴冷阴冷的,姑娘总共也没几件棉袄,去年是奴婢不在,今年既然奴婢来了,那就得为姑娘考虑周全。”
杜晓瑜就喜欢这种识大体的,紧绷的心情缓缓放松下来,“你不计较就好,不管以后如何,你要记得,她们始终是杜三爷的人,而你是我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是自家人,我再怎么昏聩,也不至于撇下自家人去跟外头人亲不是。”
听到姑娘把自己当成自家人,静娘心中很是高兴,颔首道:“姑娘说得极是。”
杜晓瑜今天出门前打扮了一番,把秦夫人当初送给她的首饰拿出来,挑了一支翠玉簪子配今天的衣裳,不过风太大了,杜晓瑜担心簪子不稳,掉下来摔碎,索性直接摘下来,“早知道就不佩戴了,这么贵重的簪子,要真摔碎了多可惜,还是留在首饰盒里面放着看看饱饱眼福就好。”
静娘从她手中接过翠玉簪子,说道:“奴婢替姑娘收着吧!”
这时节接近年关,镇上每天都很热闹,主仆二人来到镇上安置好牛车以后就到处瞎逛,有人认出了杜晓瑜,问她,“姑娘怎么不来卖土豆片了?”
杜晓瑜指了指聚缘酒楼,“土豆片都卖给酒楼了,你们要想吃,就去酒楼买。”
男人埋怨道:“可不敢,一百文钱一盘土豆片,除了那些个腰包鼓的,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谁吃得起啊?”
杜晓瑜有些诧异,她早知道那李掌柜是个一根肠子黑到底的奸商,从来只会贪图眼前利益,可没想到李掌柜会这么狠。
两文钱一斤的土豆,顶多两个土豆就能擦出一大盘薄片来晒土豆片,被他那么一抬,成本只值一两文钱的土豆片直接卖到一百文了,可真会做生意。
杜晓瑜想了想,对男人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吃而不是拿出来卖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怎么晒土豆片,等来年土豆收成的时候你们就能自己做了。”
男人目光一亮,“真的?那姑娘要多少钱?”
杜晓瑜道:“你得先答应我做出来自己吃,而不是为了赚钱,那么我便不收你的钱,可你若背信弃义偷偷瞒着我做出来卖,那么我就去告诉李掌柜,你偷了他做土豆片的法子,到时候你赚不到钱不说,还会被聚缘酒楼的人狠狠收拾一顿,那李掌柜跟县令大人可是有交情的,一个弄不好把你告上公堂,到那个时候,准没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听得浑身抖了三抖,但还是保证道:“姑娘放心,我就是想学会做法,等来年收土豆了,自己也做一些炸出来给我小儿子当零食,这样就不用再过钱买了,至于赚钱,我还真没指望过。”
杜晓瑜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方法。”
杜晓瑜附在他耳边,把晒土豆片的方法说了出来。
男人惊道:“原来就这么简单?”
“是啊,明明这么简单,你们为什么会想不到呢?”杜晓瑜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记得你答应我的。”
“肯定记得,肯定记得。”男人说完,又追了上来,把自己提着的布袋递给杜晓瑜,感激地说道:“姑娘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无以为报,就把这些给你吧!”
杜晓瑜看了一眼布袋,里面是半袋子晒干的菌子。
他解释道:“这是雨季的时候我家婆娘带着娃上山捡来的,晒干就一直放着,这不要过年了么,想着拿出来卖换点钱,可巧就遇到了姑娘,这些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还请姑娘别嫌弃。”
杜晓瑜一听是拿来换过年钱的,哪里还肯收,况且山上捡来晒干的菌子是很值钱的,酒楼里常年四季都收,遇到好的,几百文钱一斤的都有。
可这人都已经送到自己手里了,再还回去他不一定会接着,杜晓瑜想了一下,看一眼前面的点心铺子,对静娘使了个眼色。
静娘很快去铺子里买了几款精致可口的点心包装好拿出来。
杜晓瑜接过,递给眼前的男人,“这些点心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回去哄孩子开心。”
男人起初不肯收,杜晓瑜非要给,他推拒不了,只好接过了点心盒。
杜晓瑜浑然不知,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全部给看了去。
把那半袋干菌子放回牛车上,杜晓瑜又带着静娘去别处逛,她今年比去年有钱,遇到想买的东西都可以放开了买。
不过姑娘家嘛,漂亮衣服是少不了的,于是主仆两个拐进了一家布庄。
来之前杜晓瑜也没特地看外面的匾额,直到见到刚好挑帘出来的薛绛珠,杜晓瑜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薛家的铺子。
杜晓瑜自认与薛绛珠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是当初来给丁文志讨公道的时候跟薛绛珠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可此时此刻的薛绛珠看她的眼神却十分的复杂。
杜晓瑜微愣过后笑道:“薛姑娘,这么巧你也在铺子里呢?”
“你就是上次见到的晓瑜姐姐吧?”薛绛珠站在门边,问话的语调轻而缓,若是光听声音,大约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是,我叫杜晓瑜。”杜晓瑜淡淡答,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何时与薛家这位姑娘如此亲近了。
薛绛珠眸光微闪,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眼神略带歉意,“上次的事,是我哥的错,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说着,蹲了蹲身。
杜晓瑜忙虚扶她一把,“薛姑娘,你叫我全名或者杜姑娘就可以了,你是小姐,我不过是个村姑,值不得你道一声姐姐,没得堕了你的身份。”
薛绛珠面上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若非姐姐出手教训,我哥他怕是到现在都还改不了那副臭德行,算下来,于情于理,我都得感谢你呢,所以这一声姐姐,你受得。”
杜晓瑜不知道薛绛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对薛绛珠没什么太大的好感,打算随便敷衍两句就走,镇上布庄这么多,不一定非要买薛家的料子。
薛绛珠却好似察觉到了她要走似的,一把挽住杜晓瑜的胳膊,动作亲昵自然,好像杜晓瑜跟她多熟似的。
杜晓瑜皱皱眉,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薛绛珠趁机道:“晓瑜姐姐,聚缘酒楼里新出了几道菜色,我吃过一回,很不错,既然今天咱们难得碰到,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吃顿饭,你意下如何?”
静娘眉头紧紧皱着。
薛绛珠显然不会只是请吃饭这么简单,但杜晓瑜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想干什么,索性大方地回道:“好啊,既然薛姑娘做东,这么大的面子我怎么敢拂了。”
薛绛珠满脸喜色,“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完,拉着杜晓瑜朝着聚缘酒楼而去。
因为这两人隔得很近,静娘不好出声提醒,只能不断地给杜晓瑜递眼色。
杜晓瑜便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聚缘酒楼旁边有个首饰铺子,原本要进酒楼的薛绛珠直接拉着杜晓瑜进铺子,亲自挑了一支翠玉簪子,花二十两买下来送给杜晓瑜,一脸的真诚,“这个是我送给姐姐的见面礼,收下吧,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
杜晓瑜接过簪子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虽然不知道薛绛珠的最终目的,不过也不难看出这支簪子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杜晓瑜隐约猜出有人设局等着她,穿越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觉得还挺新鲜,当即决定“入局”,她就是想看看,薛绛珠最后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把簪子交给静娘,杜晓瑜道:“我看不见,你帮我簪上。”
静娘接过簪子,看清楚上面的花色和纹路,当即微微地眯了眯眼,很快明白过来自家姑娘的意思,于是从后面帮杜晓瑜把簪子给簪上。
“真好看。”薛绛珠夸道:“姐姐生得水灵,翠玉簪子又配你今天的衣服,这么一打扮,哪里是什么村姑,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杜晓瑜淡笑,“是吗?”
“那当然了,我的眼光是不会差的。”薛绛珠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付了钱拉着杜晓瑜的手就上酒楼,点了一大桌子好菜,还点了一壶酒。
杜晓瑜看了看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迟疑道:“就咱们两个人,吃不完这些吧?”
薛绛珠道:“没关系,我还另外约了人,看看时辰,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另外约了人?
杜晓瑜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薛绛珠递来的茶她没喝,假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雪景。
不多会儿,就看到薛方明带着几个人往酒楼这边走来。
跟在薛方明身后的,其中一个竟然是贺云坤。
杜晓瑜实在想不通,贺云坤怎么还跟薛方明搅在一块。
思绪还没回神,那几个人的声音已经传入了耳朵里。
“珠儿,我们到了。”薛方明在外面敲门。
薛绛珠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很快消失不见,她站起身去开门,假装怒道:“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咦,这不是贺家大公子吗,你怎么来了?”
薛绛珠一面说,一面和薛方明交换了眼神。
贺云坤并没有回答薛绛珠的话,目光看向窗边。
即使杜晓瑜不转身,他也认得出来,这就是她。
“晓瑜姐姐,快过来坐下吧!”薛绛珠冲杜晓瑜打招呼。
杜晓瑜转过身,目光在贺云坤身上淡淡略过,又对众人简单问了个安,这才坐下来。
薛方明特地坐到杜晓瑜旁边,眼神中全是暧昧和宠溺,伸出手想搂她的腰,“我托珠儿送给你的簪子,还喜欢吗?”
杜晓瑜面色淡淡,桌下的手却死死钳住薛方明的手腕,致使他疼得险些叫出声来。
贺云坤的那一双眼睛好似刀子一样,冷冷地盯在杜晓瑜的脑袋上。
那支簪子,贺云坤知道,是薛家祖上传给儿媳的。
之前薛方明一直说他们家的簪子被杜晓瑜收下了,他还不相信,如今,证据确凿,杜晓瑜脑袋上的的确是薛家簪子,而且听薛方明这语气,他们俩来往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收下簪子,便是薛家儿媳,呵!
猛灌一口酒,贺云坤讽刺地说道:“一直以为杜姑娘冰清玉洁,没成想,在钱财面前,也不过如此。”
杜晓瑜勾唇,“贺大公子说得极是,这年头,谁不见钱眼开啊,我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爱财如命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为了钱,你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背叛?”
这话没刺激到杜晓瑜,反倒是直接打了薛绛珠一大巴掌。
薛绛珠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贺大公子,晓瑜姐姐的心意,想必你今日已经晓得了,往后还请你不要再继续纠缠她,否则,我们薛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贺云坤冷冷地看了薛绛珠一眼。
薛绛珠有些心虚,当即垂下头。
杜晓瑜听着这些人的言论,大概明白了,这个局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龌龊玩下药玩失身最后捉奸什么的,而是薛家两兄妹为了报复贺云坤,所以想法子让她簪上那根簪子,虽然她不知道那根簪子到底有什么意义,不过贺云坤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不是铺子里买来的普通簪子,而是薛家的簪子,之所以从铺子里买,那都是薛绛珠一早安排好的。
真幼稚!
杜晓瑜在心里吐槽,就因为贺云坤不肯再和薛绛珠重头再来,所以薛绛珠就心生恨意,看出来贺云坤对她有意,便加以利用,无形中让她“变成”薛方明的女人。
一来,是想看贺云坤心痛发怒,这样薛绛珠才能感到报复的快意,二来,是想让贺云坤彻底死心。
“薛公子。”杜晓瑜慢条斯理地把头上的簪子拿出来,挑眉道:“你刚刚说的,是这支簪子吗?”
薛方明探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