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市默然片刻,就走到了仙翁另一边紧挨着雕栏、白玉杆子支起的一个木钟架旁。
苏龙过来看了看问:
“这是?”
“想必是召唤这仙饵应投之鱼王的信铃吧。”
她握着诱饵站到了铃旁,回过头来看他。
“苏君,试试你摇动钟玲,然后我把投仙饵?”
“好。”
苏龙抓住钟把手使劲一晃,一阵梆梆的清响传出,接着很快临近的湖面上就开始出现水泡和抖动的波纹。
只见庞大的游动形影在水面下出现,然后哗哗的猛烈破水声起,一个硕大的鲜红间白锦鲤头深出湖面,一对闪亮如晶的鱼眼珠直直地瞪着他们两个。
阿市挥手将那银色蚕虫抛出,巨鲤张开巨口将那小小的一条囫囵吞下。然后它身上的晶亮红色鳞片瞬间发出舒缓的迷人光泽,同时两团乳白色的精光从它的双眼弹射而出,并落在苏龙与阿市面前。
大鱼在湖水中轻轻点头甩尾,似乎在示意他们两个将光团拾取起来。
于是两人分别将面前的乳白光团捡起,一触到他们的手掌后光波就连通了其各自的魔脉,很快便如丝般贯流入他俩的身躯里。
苏龙只是感到右手臂一阵轻痒后便没有更多反应,但这时右眼中契约之眼跳了出来:
“通灵古老强大的上位智慧,习得:苇源宫仙语。”
“【苇源宫是自然初始就建立于东海之上的仙乡之一,赐予东瀛大地上静美的流水源力,以及樱花中蕴含的美好幽息,虽与凡人们有不可逾越的界线,但仍旧给予他们友好的祈愿。】”
苏龙感觉到双目和脑中忽然一闪而过的清朗,紧接着苍老厚重的话语声传进耳中:
“市姬殿下……这位是,罪烬?”
他向湖里看过去,那巨锦鲤一张一合嘴发出的声音,进耳后尽都化成了可以理解的人声。
阿市冲它拱手施礼,然后问道:
“尊下便是源仙鲤王吧?”
鲤鱼王在水中扑腾了一下前鳍,表示确认的回应。
“那么,带我和这位罪烬大人进入深宫里,除掉那已经万恶难返的将军吧。”
鱼王巨大的躯体在湖中摆动,头颅高高昂起鸣吼了一声。
“仙乡的劫难,德川家的渣滓,一日一并清算!”
然后它转身入水,靠近栏台,将宽阔的鱼背向上露给他们两个。
……万年仙鲤啊……苏龙心魂中感到回忆的触动。
他之前曾经帮助过一位东京的富商寻找关于仙鲤的古书,只是最终无果,那位隐居的富豪老人也因此郁郁而终。
阿市轻轻一跃跳到鱼王背上,回头冲苏龙招手,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科曼琪的影子。
再一定睛,仍是阿市的如仙之颜,他心中没来由地别扭了一下,跟着跳了上去。
两人站好后,鲤鱼王发出沉闷的怒啸,湖中的水色被震得激荡不止,它调转头朝向正北的仙乡主宫,飞速冲游过去。
两道被鱼王激起的高高浪墙飙在两侧,晶莹的水花些许溅在阿市的面颊上,令她红颜如芙更增媚色。
苏龙看着心下一痒,右手腕上的魔王之痕轻闪红光微微脉动。
鲤鱼王带着他们俩个眨眼间就游到了正宫大门前的高高鸟居,只见经年高涨的仙湖之水已经将整个鸟居漫过了一半。
大鱼轰的一声腾冲而起整个破出湖面,高高纵空飞滑,跃过了鸟居的顶部。
苏龙的耳边风声呼啸,高速的俯冲中他紧紧抓住鱼背的鳞片,甩动的气劲抽的他脸上都隐隐作痛。
跃过鸟居后鱼王带着猛烈之势落入已经漫延整个仙宫的内部水道,巨大的身躯将将穿进两颗巨型樱树中间的宫门。
宫内的水层渐窄渐浅,鲤鱼王到了前殿屋的阶梯后便无路可再前游,只好停在此将他们两个先放下。
“二位,德川家的将军应当就在近前处,如果激战需助,可将他引到这水前,我能够呼唤仙湖的潮浪来给他致命一击。”
鲤鱼王的巨大脑袋探在殿前阶梯边,大嘴一张一张地沉声说道。
“多谢。”苏龙对它抱拳示意,便扭头和阿市直入殿中。
华丽的玉阶上零乱落满了各种珍宝珠器,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以及四散的穿戴宫人华服的干尸。
苏龙走过一具干尸时看了一下,这本来的仙宫之人面貌已经扭曲得十分丑异凶恶,脸上生满了怪眼和干瘪的瘤筋,枯槁的嘴中露出歪错的长长尖牙。
“这样的变异怪貌,给人感觉像是……无法控制的疯狂后,最后只剩下畸形的绝望枯萎。”
他看到这尸状后,对阿市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瞧了几眼后,似乎这景象令其十分不适,拧皱着眉头就回身走开。
越靠近宏伟的正殿门,这样的畸形宫人尸体就越多,而且愈发地干枯褶皱,好像是被什么邪力吸干了血肉一样。
到了殿门的门槛前时,一些尸体更是如同溶解了似得,衣服下面只剩软绵绵一滩皮骨和青色的液体,勉强还呈出一个人形。
腥恶之气强烈地从殿内里传出,苏龙双手把住罪禅丸,脚生罪火,做好架势慢慢踱进殿中。
仙梨木建成的殿室,构造与装饰简美雅极,殿两侧各有一排青石雕成的菩萨身像。
垂下的轻纱帐幔影影绰绰,深处一个粗横的黑影似乎在轻轻蠕动,站在门口有点看不真切。
一步步走进,腥气愈发浓厚,同时苏龙感到了同样一点点增强的、属于地下苏美鲁之城的那种独特暗沉之气。
小心地靠近到殿内深里后,苏龙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一呆:一尊高大的修罗像下,肥大的半蛛半人怪物半瘫在地;它的下半身是粗大的蛛躯以及八条深黑粗毛长腿,上半身是赤膊的肥硕老朽男体,束发的滚圆脑袋上头发花白,面目胡须挤在一处正是魔身的德川家康。
除了那压抑的混沌之息,他身上还散发出无可挽回的颓败之感。
苏龙和阿市对瞧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冷冷唤道:
“将军……”
听到他的声音那怪瘫的巨大躯干一颤,德川慢悠悠地转过脑袋看向苏龙。
这一瞧令苏龙顿时心中恶寒。
一对细长的眼缝中,竟然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一片细小的瞳仁,闪着疯狂的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