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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太阁嗟叹

    苏龙低首拔剑,向后一扬斩,强烈的血罪杀力顿时逼退那两团魔气,他没有转眼仍提防着眼前的秀赖,可是他还是在那里阴阴站着没有动。

    苏龙心下一转,向后一个滚翻跳开,直面背后的那双魔物并和秀赖拉开距离。

    只见是一黑一白两条大蛇,均有壮汉般粗细大小,吐着闪烁妖火的信子。

    被苏龙逼开后仅是顿了一顿,便立马盘旋着咬杀过来,扫着木板地面带起浓毒腥气。

    他右眼瞥了一下,秀赖定定仍呆在原地看着自己和双蛇缠斗,其眼里的阴霾渐化成一种难言的落寞。

    那两条蛇也没有多强的战意,苏龙担心有诈,没有放松仍全力搏斗。

    不一时后,新生强悍的罪禅丸带着苏龙的汹汹罪火,将黑白双蛇皆斩与七寸之处,蛇首血溅当场。

    苏龙轻喘几下,持剑就要上前,秀赖忽然低身开口:

    “大人果然挟世人亿罪之身,我怎会妄加不自量力。秀赖身无自由,双蛇乃我父强加之卫,现已伏首,望大人听我几言。”

    苏龙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剑尖收回指地倾听。

    “啊,我们丰臣一家全死于嗔痴执念,亡后仍不得安生,还得为那天魔王作守路之鬼……”

    他瞧了瞧苏龙手中的罪禅丸,轻声说:

    “我兄秀次冤甚,如今得以化作罪王手中利刃,谅也算得其所……只是,更多的芸芸苦痛还在由天魔王造作生孽,罪王大人得以直面这世路尽头,可愿试断无常轮回?”

    苏龙眉毛一扬,疑问:

    “此话怎讲?况且你是天魔王下守城之人,怎的如此这般悲天悯人?”

    秀赖再一恭身,喟叹一声:

    “我知罪王大人走此天魔苦痛之路,必为所求奥世之秘,天魔王之上还有神主,这些神明至理才是大王命归之处……”

    ……这才有说到点上了……苏龙平静下杀气,由秀赖接着诉说。

    “这些高远莫测之事,在下不懂也不想去懂……我命本为凡夫俗子,只因厄之运数投胎于此家世,生前没有自我,死后更如枷锁永缠……”

    秀赖那双本清致的双目中,此时生满了心灰至死的无奈,面庞藏不住的苍老蹉跎。

    “我六岁便接亡父之位,步步作为下一个‘天下人’被禁锢生长,可笑的是,自父亲逼杀秀次一家……不,其实在我意外诞生之际,丰臣家败亡的命运已定。他也算一时之雄,但也终究难逃勘不破贪嗔执妄。”

    “他死后便大势已去,我如笼中玩物,却也要作为他的继承人子苦苦支撑,毫无意义也不可避免的在二十三岁那年自尽于覆败之际……”

    苏龙看着他的落寞,感到一点理解的同时,也不禁去想命运的无常。

    “死后又落成这样……我丰臣秀赖自出生,就没活过一天自己,倒是让我看尽了这血腥世间的丑态。”

    他声音阴冷,却是已经麻木的无谓心寒。

    “所谓执念,即是无明……大人既已证得为罪天王之身,望成全秀赖安息之愿……我兄秀次之悲剧全因我而起,以那他化之神兵斩我头颅,既为大人开路也可慰他之恨……”

    说罢秀赖解开颈口衣襟,跪坐在苏龙面前,引颈待刎。他身后的五个武士,白骨微微轻颤,枯目落下幽蓝的珠粒。

    苏龙举剑架在他颈上,沉吟片刻,开口道:

    “如你所言,生为此命非你所愿,只是天道无常命数巧合,你何罪之有?”

    “不过借你之头上路,也了却你不生不死之苦,我反而只好先得罪一下了。”

    秀赖颤抖着言道:

    “大人面对往上我父之时,如有可能,请也解他‘天下人’之痴执。”

    言毕他合上双目,轻语喃喃:

    “等这一天,似已过了万年……”

    苏龙没再多说,手劲一抖罪刃切落。

    秀赖人首落地,漫天阴气从他体内散逸而出,然后绕梁盘旋消逝。

    那五个无名的骨之武士,也顿时失去残魄,化成碎骨纷纷掉落在地。

    它们身后吱呀一声,箔金的豪华楠木重门洞开,宽敞的华丽云梯向顶层直引而去。

    苏龙提起秀赖的头,罪魂之力开到极致,一步步踏上天守阁妖魔之息源头的最后一层。

    越往上,只见两边的墙壁,地上的阶板,天花板以及门窗的骨架皆由黄金制成,极尽秀吉的金城奢华之意。

    上到顶层的大殿最后,便是丰臣秀吉所居的奥御殿,奢侈锦绣雕栏玉彻。

    殿堂正面的金色大门紧闭,那种弥漫整个城市的黑腐之气息再度出现,从门后飘散出来。

    门前一个白玉矮座,上面一樽碗形接口,苏龙看了一下便将秀赖的首级对接在那碗口上。

    哗啦一阵巨响,金门沉缓向两侧打开,如黑蛇般的魔息翻涌四射而出。

    苏龙走进寝宫,地面铺满鲜红色的华绢布匹,只是连同周遭的室具器物全都被黑色的黏尘盖满。

    右侧的一排窗口全都大开,丝帘在闷风中缓慢摇荡,外面的天色仍是灰暗如铅。

    苏龙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一声金属的脆响,低头捡起一看,正是外面大肆散播僵尸毒化的那种“庵荒鎧”铁架,只是这一个还散发出温热,极像是新制而成。

    寝宫深处被浓重的昏光所遮住,只有两点枯黄灯烛模糊地在那边摇摆,苏龙接着再小心前趋,逐渐看清这里满地的都是那铁架,堆成灰色小丘一般。

    他用罪眼极目望去,看到尽头处一座巨大的床帏,黑红色的床幔将其严实围住,里面有暗暗的强烈起伏涌动。

    床帏两侧各立一座身着鬼铠的高耸武士雕像,手中各持薙刀,寒光凌冽栩栩如生。

    苦痛执着到极点的悲意,随着接近一点点袭入苏龙的心间,进步如斯时也抵不住地感到难耐的烦扰颤栗。

    但还是以罪火全魂力强顶着来到床帏近前之处,这现在看得更真切,其竟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简直就是巨人的卧榻。

    苏龙长吁一声,刚一开口:

    “太阁……”

    里面就响荡出震耳欲聋的恸哭之声:

    “吾儿!!”

    “吾儿秀赖啊!啊!!……”

    然后床帏之上,一对巨大的青色眼珠像鬼火灯笼样睁开放光,悉悉令人发毛的响动中,黑绿的庞然蛇身缓缓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