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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根本没得解释,瘦小的身板被她多年未见的父亲抓起来就是一顿狂揍。着泪水用小木条往她身上疯狂的收抽,她半路杀出来的弟弟,那个冲进厨房踢掉小凳的黑色身影咬着手指站一脸无辜的在一边看着她被抽。

    他很无辜地看着她,才跌倒哭过的双眼登时间又圆又清亮,硕大的珠圆黑眼一次次眨巴着,落色的衣裳衬得他圆圆肥肥的脸蛋干净而白股,唇红齿白的模样,就好像是个瓷娃娃。

    “爹爹,娘亲,月儿何罪之有!?”月儿不哭不闹不求饶。她挨揍的样式向来如此,只增不减。

    虽是隔着块麻布的破烂衣裳,身上被抽过的地方还是**辣的疼。一阵阵忘名的疼痛让她差点昏厥在地,见此,她的娘亲微微松手,扔了小木条,吸了口气便不顾她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破旧娃娃般软趴在地上死也好活也罢,转身便托起枯黄的双手,抱起她那瓷娃娃一样的弟弟,一径哄道:“哦哦,乖,乖,饿了吧,娘这就去做饭,马上可以吃了……”

    月儿看着昔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突的与一个陌生的弟弟拐角进厨房,咬着牙颤抖着爬起身来。

    “母亲并不知道弟弟的名字,只是听得父亲说才微微挂上福气的微笑。那日的午饭,自是没有我的份了。我就在厨房门外,静静地看着。我不敢回房休息,我知道如若回房,那瓷娃娃一般的弟弟饭后肯定又会来找自己的碴。或者,那房,根本已经不在属于自己了。”

    沿着村里的那条小河往西,一直到西村口的小庙停下。小庙有些残破,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若有人过来烧香拜佛,便表示这人家里不太平了。

    月儿躲到小庙西北暗面,身后是满坡的扬长树道。翻过那翠绿碧色的坡,就是个小小的荒坡,荒坡上有零零落落的坟堆。这一带月儿很熟,每次她挨揍或不想被弟弟找到时,便躲到这里来。

    月儿捡起小石块,一笔一笔沿着南庙墙的圣佛画像的轮廓上照着划。她将玉帝的像画在弥勒佛的上面,每当心情不好躲到这里时,便会用小石子再描摹一遍。日积月累,庙墙上的画像愈来愈深,沟壑也愈加的明显,就像是工匠师傅刻意的刻上去的一般。

    画像不算小,与九岁的月儿身架一般大。月儿一笔一笔,一笔又一笔的着重划完,扔了石子折了根般若蓝花条枝,做成结实又猛力的皮鞭,一下一下的往墙上那些稀稀碎碎画像上直接抽。

    记忆中,仿佛还依旧存在着那重复的动作,那些动作,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脑海,挂在眼帘,有点像娘亲用小木条抽她,细细回想,却又觉得不像。

    崇文听罢,心间蓦地一震,想要抬手顺着月儿的发梢往后轻轻摸去,可发现双手太过沉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劲儿全全附加在自己的整个身体之上,特别是那双从未受过苦力的双手。

    平息为觉久,只觉眼前一亮,仿佛自己在哪儿也有过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这一幕显然有些小怪异。

    少年远远抬眼望向墙上的画像:墙上画像笔锋粗糙而拙劣,但一眼望去,不难辨出画中人物正是他最喜欢的名神凶煞,尤其这五形神韵,与书上竟有十之九成相像!

    “请问这位姑娘,你这是在做些什么?”

    小小月儿转过头来,崇文动静不小,那小姑娘却没个反应,只顾用枝条抽打墙上画像,也不朝他们看上一眼。崇文稍等半晌,只能率先开口。

    她身上衣裳大大小小几十个补丁,脏脏的,头发乌黑长直,只用根藤蔓子扎成一束,凌凌乱乱,倒不像是用梳子而是用手抓着扎过的头发。

    转过后去,她那么用力的抽打着那沟壑成渊的画像,好像与他崇文有着深仇大恨似的,侧着身子上前看去,这小姑娘的脸上的表情却如湖水般平静,不由就让他好奇。

    年纪尚小的他,此时已经很难耐的对其勾起一阵阵的好奇心了。

    “我哥哥在和你说话呢!”崇武见此也帮作一把。

    月儿闻声终于停下手中动作,侧过身微扬着脸只用一只眼光撇过崇武随后看向了崇文,眼光一触,手中枝条滑落,转身便往身后的扬长林倒上跑。她的动作该是那个年龄阶段的干净利落而娴熟的,无奈刚挨过揍,身子就不那么灵活了。没跑几下,便被人抓住。来人一手将她拦腰劫下,月儿忍着腰板上被抽打过的疼痛,翘着脚挣扎。

    “哥哥,哥哥,你认识她么?”那黑色俊马上的人儿早也下了马,巴巴地跑到他们跟前,扯着嗓子问。

    月儿停下了挣扎扭头瞪他。她讨厌这个人,他有着和她弟弟一样圆圆的脸蛋,瓷娃娃一般,明明是个男孩,却长得比女孩子还精致粉嫩。他的声音月儿也不喜欢,他明明比她年长,高高大大,已有十一二岁模样,声音却是脆生生的,好象还是个娃娃。

    “你刚才在做什么?”崇文将月儿抱下扬长坡,满脸笑容,好脾气的问。

    月儿抬头看他。他一袭白玉长袍,眉目如画,嘴唇微弯,手中执一木柄卷书,腰际坠一星月复合形的蓝田玉佩,黑发懒懒披着,半长恰过腰际,只在末梢松松地系了根玉色丝带。虽不像王宫贵胄那般,天然一股华贵而优雅的气质,缓缓从他的内心由内而外缓缓溢散,如轻幽兰般丝缕飘香。

    “你告诉我,你画的到底是什么,为何要做出那样异常的举动。”

    身量虽小了一些,但那五官面相,那神情气质,如画卷般的俊美,虽然她没看过什么画卷,但是听说过,自然而然的脱想而出。

    “我……我……”月儿心里愈发慌了。想起父亲母亲的那顿暴打以及弟弟的欺凌。

    “哥哥,我们走吧,这明显就是这里有点不正常。”崇武在一旁喳呼,一边重重的点了自己的脑袋。

    “且不说他既不认识也从未见过身前的小丫头,但她不仅抽打他的画像,竟还直呼一些奇怪的言语,这之中莫不是有些神经?走吧,哥哥。”

    月儿心中有些不服气,但不可思议道:“他怎么叫你哥哥啊,明显他比你壮啊。听他老陈的声音,十五六岁的模样,居然叫你哥哥!”

    不止是月儿,崇武也觉得奇怪极了。与其越想越奇怪,不如不去想,“你这小丫头片子,赶快回家!日头都快落山了,还在这里发神经?万一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嘿嘿!”

    崇文决定将这一切弄个清楚以及明白,月儿还想挣扎,人却已被崇文三下五除二的扛到马背上。他纵身上马,一手抓紧她,一手抓紧马僵,轻声一“驾”,赶马前去。

    一侧的崇武板着脸跟着,爱理不理的仇视着两人,全部怒气都驾驭在身下的黑骏腹上。

    崇武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不侧头问道:“姑娘贵姓?姑娘芳龄?姑娘家住哪儿?”

    “不要!”月儿聚力反抗,但一切反抗全部反弹,已然无用功。可她现在不能回家,更不能带着两个陌生人回家。

    “崇武,你去问路。”崇文驱马往右一靠,示意崇武与他的白马先行。

    月儿反抗依旧无用,事态的发展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往村庄里走,随便问个路人,莫不是回答:“是月儿啊,啧啧啧,挺可怜的,她家就在前头左转第五个篱笆房那儿,破破烂烂,漏半个頂的就是了。”

    “是啊,挺可怜的,整个村的人都知道她是可怜的月儿。”

    在扬长村,比她家还穷的多了去,孩子比她家也多了去,但她该是村里所有小孩里最可怜的吧。做家务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了家务还要挨打;爸爸回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带了个儿子回来,整个心里都填满了那个她那个弟弟。有弟弟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弟弟每次欺负她之后,总是用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而她的爹娘从来不问谁是谁非,直接暴打她一顿了事。

    邻居里也有好心的,看她挨打挨饿,受尽折磨后,有时候会偷偷塞给点疗伤药和揣给她一个馒头。但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别人总是以同情的目光看待她,更不喜欢别人的施舍显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助,所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小庙西北暗面,躲在小庙与林坡间隐蔽的狭小空地里,一个人勾画神煞像,以此来疗伤。

    “月儿,你个死丫头,碗也不来洗,菜也不检,饭也不温!又跑到哪去偷懒了?!”崇文抱着月儿才下马,一个中年妇女冲过来,从他手里一把拉过月儿,也不顾及有陌生人在场,劈头盖脸的就一巴掌打了下去。

    崇文显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直觉地伸手,微一拂袖便拦下了中年妇女的手。

    “嗯?……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