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上午静而缓慢,一销而匿。№又坐在几案头前埋头写书,崇文极想瞧瞧她到底在写些什么,但求内心踏前了几次,内心的良知总是寸步不让。她写了概约一个时辰,写一张,怔一会儿神,随手撕去,又再写一张,始终似乎写得不合意,随写随撕,瞧这情景,自不是钞录甚么文学谱笈,最后她叹了口气,将张张黑白面宣揉作几团,随手冲了出去,嘟着嘴啊,便不再写了。
崇文慢慢的踏入门前,将几团褶皱不堪的纸团拾起来,随后慢慢的散开,嘴角频频微扬而起,勾勒出一条迷人的微笑。
“哟,月儿姑娘这是作何?”
平静的词句语音之下,内心怦而乱跳,接连掷线收线,黏回来十多张碎纸片,但见纸上颠来倒去写的就只这八个字。细想其中深意,不由得痴了。
“见君思意思,恕不洁伤怀。它的意思是: 既已见到意中人对自己有意思, 心中怎能不欢喜?但我已非清白之身,恐怕不洁使之伤怀。”。结合月儿的点笔,这写的寓意有些深刻呀!我实在是琢磨不透。可否月儿姑娘指点一二?”
“对于感情的认知,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而这句话,无疑满足了大多数人对爱情的幻想。”
“哦!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那……”
“你走吧。这些天,我很快乐,谢谢你。”
随后崇文拂过案前,撩起一只大狼毫,沾了写水,合上未研磨开的墨砖,胡乱潦了几笔,将“恕不洁伤怀”改成“如心不洁感伤怀。”后,又接着在后面添上一句,“知月解其意,”
“做我夫人可好?”
“你在开玩笑吗?”
“哈哈,是呀,你别当成假的了就行。”
“月儿。别把一桩桩伤心旧事暗藏心头,今有我崇文你打可从头细说。请你……不要说你对不住我,我也不说我对不住你,且牢牢记取这墨笔下的纸中意。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未来的,总有一天会过去。只有现在,马上就会过去了,我将寻访我人生之唯一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那么,月儿,”
见月儿还是垂着眼眸不说话,崇文霎时间就慌了个遍,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当你受挫失落、憔悴不堪、胡乱猜想时。我会一如既往的守在你的身边,不会因为一些而失了心智,或许也会会更甚此前。因为那意味着你对我敞开心扉,让我接近真实的你。这就是我想要的。真实的月儿,这才是我喜欢的,不关曾经,只看现在。”
“我……真的吗吗?”那……那你喜欢我吗?!还是只是因为星璇大人说的那些,你才……”
“喜欢是一种心情,而爱,它是一种感情。”
“你们这些饱读诗书,帷幄四书八股的,哪儿一句话中听?!我告诉你休想拿我当你仕途之中的牺牲品!”
“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当牺牲品可是要几经审核的综合性才人。月儿姑娘,你一没才华,二无美貌,背景皆无,我拿你做什么牺牲品?如果是你家姑爷方正官爵的打压,我想,作为贴身丫鬟的你应该不是不知道你家姑爷他只是依附着楼兰王,其余什么都没有,架空的职位和荣华而已。你觉得……?还有,倘若是因为楼兰王,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
“强词夺理……”
两人的对话,犹如黄河中汹涌的涛水,随着太阳朝起暮落。
风吹过,雨落下,是否还能平静?经历风雨,是否就会改变模样?或者,一尘不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时间长河,是否会让画面直接褪色?当我们的对话开始,我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一缕一缕因果,随风而去,牵绊的你我,唯美的画面却隐藏的更多伤感,我只想说:随缘。”
听罢,月儿的心头忽的不知怎么急切了起来,低着眼帘,细细回想,且慢慢说道:
“种菜、检菜、洗菜、切菜、炒菜……四五岁的时候,自己做这些事已经干净利落、娴熟不已。一头顾着灶下柴火,用变形了的铁锅煲饭,一头站在小木凳上炒菜。灶台太高,若不这样,根本够不到。直到七八岁的时候,才勉强够到。”
“我记得七岁那年,我的父亲从塞外回来。那天,我兴奋不已,煮好饭,炒好菜,最后摆好碗筷。一切准备就绪,几近等了我的父亲两三个时辰。那个时候,菜饭已凉,远归的父亲依旧迟迟未来,只能将米饭放入锅里温热,当我转身端着一盆水踩上小凳便欲添上,一个短小的黑色身影突然的就冲入厨房,迅速跑到我的身后边,提起一脚狠狠踹向了我身下的小木凳。小木凳一滑,我身子重心不稳,后脚跟哗啦一滑,连着手中端着的那盆水向后倒去。”
“自然而然的,我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一阵生疼。那阵疼,是我头一次平生未有的疼痛,可那并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我手中的水盆在向后倾的时候,盆里的水顺势泼向身后的桌子,桌上炒好的五个菜在一瞬间悉数灌满了水。且不说如此,那水还泼透了半路弟弟的全身。”
那时:
“爹……爹……姐姐往菜里灌生水……还泼了我一身的水!呜呜呜……”
爹?姐姐?
黑色的身影大喊着往厨房外跑,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门槛上的木头子儿绊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影爬起来,又哭又喊的向外跑去。
“爹!爹……姐姐欺负我!”
月儿根本没得解释,瘦小的身板被她多年未见的父亲抓起来就是一顿狂揍。她的娘亲忍着泪水用小木条往她身上疯狂的收抽,她半路杀出来的弟弟,那个冲进厨房踢掉小凳的黑色身影咬着手指站一脸无辜的在一边看着她被抽。
他很无辜地看着她,才跌倒哭过的双眼登时间又圆又清亮,硕大的珠圆黑眼一次次眨巴着,落色的衣裳衬得他圆圆肥肥的脸蛋干净而白股,唇红齿白的模样,就好像是个瓷娃娃。
“爹爹,娘亲,月儿何罪之有!?”月儿不哭不闹不求饶。她挨揍的样式向来如此,只增不减。
虽是隔着块麻布的破烂衣裳,身上被抽过的地方还是**辣的疼。一阵阵忘名的疼痛让她差点昏厥在地,见此,她的娘亲微微松手,扔了小木条,吸了口气便不顾她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破旧娃娃般软趴在地上死也好活也罢,转身便托起枯黄的双手,抱起她那瓷娃娃一样的弟弟,一径哄道:“哦哦,乖,乖,饿了吧,娘这就去做饭,马上可以吃了……”
月儿看着昔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突的与一个陌生的弟弟拐角进厨房,咬着牙颤抖着爬起身来。
“母亲并不知道弟弟的名字,只是听得父亲说才微微挂上福气的微笑。那日的午饭,自是没有我的份了。我就在厨房门外,静静地看着。我不敢回房休息,我知道如若回房,那瓷娃娃一般的弟弟饭后肯定又会来找自己的碴。或者,那房,根本已经不在属于自己了。”
沿着村里的那条小河往西,一直到西村口的小庙停下。小庙有些残破,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若有人过来烧香拜佛,便表示这人家里不太平了。
月儿躲到小庙西北暗面,身后是满坡的扬长树道。翻过那翠绿碧色的坡,就是个小小的荒坡,荒坡上有零零落落的坟堆。这一带月儿很熟,每次她挨揍或不想被弟弟找到时,便躲到这里来。
月儿捡起小石块,一笔一笔沿着南庙墙的圣佛画像的轮廓上照着划。她将玉帝的像画在弥勒佛的上面,每当心情不好躲到这里时,便会用小石子再描摹一遍。日积月累,庙墙上的画像愈来愈深,沟壑也愈加的明显,就像是工匠师傅刻意的刻上去的一般。
画像不算小,与九岁的月儿身架一般大。月儿一笔一笔,一笔又一笔的着重划完,扔了石子折了根般若蓝花条枝,做成结实又猛力的皮鞭,一下一下的往墙上那些稀稀碎碎画像上直接抽。
记忆中,仿佛还依旧存在着那重复的动作,那些动作,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脑海,挂在眼帘,有点像娘亲用小木条抽她,细细回想,却又觉得不像。
崇文听罢,心间蓦地一震,想要抬手顺着月儿的发梢往后轻轻摸去,可发现双手太过沉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劲儿全全附加在自己的整个身体之上,特别是那双从未受过苦力的双手。
平息为觉久,只觉眼前一亮,仿佛自己在哪儿也有过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这一幕显然有些小怪异。
少年远远抬眼望向墙上的画像:墙上画像笔锋粗糙而拙劣,但一眼望去,不难辨出画中人物正是他最喜欢的名神凶煞,尤其这五形神韵,与书上竟有十之九成相像!
“请问这位姑娘,你这是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