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一族使者哪个不是前呼后拥,身边少说得跟几十个随从护卫。
这不是摆场问题,而是颜面问题。
原本叶轻语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唯一个贴身丫鬟也被她亲手给宰了。
可是经历了关城的羞辱后,她受到周时名的提醒,发觉自己一直太过注重实际,而忽视了颜面问题。
在她想来只要成功面见天云皇帝就是胜利,到时尽可以想办法求得天云援军。
可是她突然发现,如果自己真颜面扫地的话,就算见到了天云皇帝,又怎么可能受到重视?最可能结果就是送上地图,然后被扔到一边,甚至最终沦为那一众太子的玩物。
十四太子所说的话未必只是威胁,很可能是事实。
天云是大国,周边多少眼睛都盯着,关于皇室的八卦密闻满天飞,这其中自然离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私情。
叶轻语也听说过一些。
之前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是使者,又是准备与天云联姻的,不可能跟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可残酷的事实却告诉她,她的想法太过天真了。
她决定改变原来的策略。
而改变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给自己撑起场子,一个使者应有的团队场子。
官驿的职守很快就到了,对着叶轻语的态度很恭敬,询问她有何要求。
叶轻语向他打听城中坊市的位置和详细售买的情况。
那职守介绍得极为详细,说得滔滔不绝,简直比专业导游还称职。
从来没有到这地方的周时名只听了一会儿,便对这城中坊市的情况有了大概了解。
叶轻语想买些侍从奴仆,问职守哪里有好些的。
那职守便介绍说可往东城花楼坊,那边的主要生意便是仆奴贩买,各类妖怪都有,而且不光有妖怪,还有人类。
丁口贩卖利润极大。
人类这边的贵族世家喜欢养些妖奴撑场面,而妖怪这边的上层同样也喜欢养些人类奴仆。
为了赚钱,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会有人去做。
人间那边便有专门的贩奴商人,将人类贩往妖域山脉为奴。
夏王朝曾严厉打击过此类贩奴活动,但终究抵挡不住巨大的利益诱惑。
如今在妖域山脉内贩卖人奴已经是公开的正规产业,便是在人类边关也是半公开的事情,很多边军收受了贩奴商队的贿赂后,对这种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听清楚情况,叶轻语也不耽搁,便请周时名和洛思宁陪她同往,至于赫蒙杰台那是不用特别说的,只要洛思宁去了,他自然会跟去。
左右闲来无事,周时各和洛思宁两人也比较好奇妖城的坊市是什么样子,便与叶轻语同往。
那官驿职守倒是尽责,见叶轻语要出去,便派了个驿中的仆从陪同。
这仆从是此城的本地妖怪,路径熟悉,人面也算广,充当导游却是正合适。
于是一众人与妖在那仆从的带领下出了官驿,乘了马车,直奔东城花楼坊。
临山城是天云南部第一大城,经济政治和军事中心,城中极是繁华。
街上不仅妖怪往来熙攘,还可见到许多人类面孔。
这些人类多是在此经营的商人。
那些根基深厚的老牌商会,在多年经营之后,为了方便收购妖域山脉的特产,并销售货物,多数都在临山城中开设了固定的商铺,以为驻点。
除了商人外,也有其他的人类,比如因犯罪而受到缉捕的人类,流亡的游侠,甚至是有些想深入妖域山脉执行任务的猎人。
行在街上放眼望去,人妖混杂,相安无事,全没有势不两立的味道。
这让从打降临这个世界上开始,就在不停与妖怪战斗的周时名看了很是感慨。
妖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一千多年了,或许人类和妖怪都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既然双方都不能把对方赶尽杀绝,那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对方的存在。
街上拥挤,马车行得不是很快,好在大家也不着急,一路慢慢向前,好半天方到了花楼坊。
那仆从名叫斯满,是个狗妖,已经能人立而行,但肢体的形态依旧与人相关甚远,单从外形上来看,不过就是个能两腿行走的狗罢了。
不过斯满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一路走来,向车中诸位介绍城中各个景致,介绍的甚是精彩,叶轻语听得高兴,便赏了他一个小小的金锭,把斯满喜得翻了心,侍侯的越发用心。
眼见前方已近花楼坊,他便扬着鞭子,指着向方街路上一座高大的牌坊道:“过了牌坊,就是花楼坊了,这里可是整个临山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里面很是拥挤,马车进不去,可以存在坊外。”
不用斯满说,大家也都看到了,远远就是见那坊中街上各色脑袋攒动拥挤,摩肩接朣,别说马车了,就是走路进去,也难走得很快。
叶轻语便接受斯满的建议,将马车存在了花楼坊外。
斯满是本地妖怪,三教九流都极熟,存马车时,讲了价钱,每个时辰只收一钱银子。
对此斯满很是得意,自夸道:“那货是我以前的街坊,我一出面,都不用多说,就直接打了个五折,若是别的马车,一个时辰至少得两钱银子,那还是回头客的友情价呢。”
妖域山脉这边的诸妖国受人类商队的影响,通用的货币与夏王朝一般无二,都是铜钱银两金子这般物事。
叶轻语此来带了大量财货,放于随身宝囊之中,用来贿赂天云朝臣,打点上下所用。
花楼坊街两侧皆是各色店铺,鳞次栉比,皆是高档货色,衣食住行,无一不有,又有地摊,卖的是各种杂乱货色,千奇百怪,什么残破的兵刃方器摆得满满腾腾,随人挑捡,都是极便宜的。
斯满介绍道:“这花楼坊最有名的买卖是两样,一个是奴仆,另一个就是这地摊了。”
“各位可别小看这些地摊,摆摊的都是各方游侠和冒险者,他们在妖域山脉各处冒险,多能得到许多破损的旧物,拿到正经铺子里,也卖不上什么价位,索性摆了摊子来卖。”
“这里面许多东西虽然又旧又破,但却来历不凡,只要碰上懂行的买回去修好,便立刻身价倍增。”
“听说以前曾有个客商在这地摊上淘了个破破烂烂的小鼎,原是想拿回家当香炉用的,不想他的朋友中却有识货的,一眼便认出那小鼎原是当年天鹏大圣使用的法宝,转手卖出去,便是上百万倍的利。”
“所以啊,这花楼坊中,多有从各地赶来淘宝捡漏的,各位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看一看,都不贵,花几个小钱没准能淘个大宝呢。”
洛思宁听得有趣,东张西望,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地摊上的东西。
她出身天下第一方术世家,对于方器法宝的辩识极有心得,一眼看去,满街都是破烂,哪有什么值得买的,不由嗤笑道:“不见有什么好东西,这里要能淘出宝贝来才叫怪了。真正强大的法宝都能自聚元气以为利用,特征最是明显不过,就算是有所损坏,也与冒伪的东西不同,真正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斯满笑道:“路小姐您是行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值不值当,但别人没您这眼力啊,都得冒蒙摸,再说了,有些东西损坏得实在太严重,想要一眼看出本色来,也不见得容易。”
洛思宁却道:“损坏得太严重,买回去也没有修的价值,还不如重做一个呢。这世上没什么东西做不出来的。”
她这口气是极大的,斯满却也不与她争,只道:“很多人来这里淘宝,其实也不是真心想淘出什么名贵东西,不过就是玩个乐趣,哪怕一番手能赚到一两倍的利,也算个开心不是。”
洛思宁笑嘻嘻还想说两句,不想眼角余光扫到一物,不由轻咦了一声,停下脚步。
她这一停,周时名便跟着停下了。
叶轻语对这些地摊货不感兴趣,但见两人停下,也不好独自往前走,只得跟着。
洛思宁停在了一个地摊前面。
摆摊的是个绿色的妖怪,眼大嘴尖,又干又瘦,背上收着薄翼,看起来应该是螳螂之类的东西。
这妖怪背上挂着两柄同样绿油油的大刀,靠坐在墙根下,身前地上铺着块不知什么来路的兽皮,兽皮上摆着十余件东西,都是破破烂烂的,有兵器,也有铜镜、卷轴之类的东西,他也不吆喝,就往墙上靠,板着脸发呆。
吸引洛思宁注意的,是一个小巧的房子模型。
只有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座房舍,满是尘土泥巴,但隐约可见那房舍门窗俱全,瓦痕细致,其中一扇小门还半敞着,显得极为精致。
洛思宁伸指头点了点那半敞着的小门,轻轻一推,那小门便自动关上了。
她不禁一笑,转头对周时名道:“这小房子好有趣,给我买下来玩吧。”
她身上有钱,但却央周时名给她买,就好像小孩子看到了喜欢的玩物一般。
那螳螂妖怪翻开一对鼓泡眼睛看了看洛思宁,嘶声道:“五百两银子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