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初夏,上小学五年级的我被班主任罗老师点名起立:“向守轩,上次半期考试你数学考了九十三分,这次考倒过来了,三十九分,你脑子发烧了?三十九度,考蒙啦?!”
我埋着脑呆无言以对。§>
由于父亲去二大队参加会计查帐,几天不回家,我和弟弟上学,家里只有母亲一人,下地里干活时,小偷挖开靠土墙的门锁,把家里的菜籽油,大米等洗劫一空,母亲急火功心,病了,常常神智不清,我哪有心情读书?
我沒有告诉罗老师。
“向守轩坐下,同学们,马上要中考啦!火烧牛屁股啦,努把力吧!”罗老师很严励:“下课。”
罗老师宣布放学。
已是下午三点过,我没有等同队的同学,饿着肚皮一口气爬了五里山坡,回到家,可家里只有比我小三岁的弟第,愁眉苦脸地坐在门槛上。
弟弟读小学二年级,比我早放学。
“吃饭了吗?”,我习以为常地放下书包进厨房找饭菜。
“没有饭!”,弟弟嘟哝着。
“回来就没见爸妈?”,我急着翻碗柜,开锅镶,找到了早晨吃剩下的土豆丝耙,还有点咸菜。
“没有啦!”,弟说:“我饿了。”
“早饭后上学,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又无午饭吃,下午放学还要爬五里山路,不饿才怪!”我边生火热土豆粑边安慰弟弟。
“哥哥,刚才大姑说爸妈早上就去城里了”,弟弟跑到灶炉前帮我生柴火。
“妈妈病了,爸爸培他去城里找医院了”,我翻着锅里已煎糊的饼。
“吃了饼,我们去城里找爸妈”弟弟比我还担心。
“我们不能去”,我打碗饼给弟弟“我们去城里找不到他们,他们回来见不着我们更急。”
“我知道爸妈在哪家医院。”弟弟狼吞虎咽着饼说:“只有西北公社医院便宜,爸妈肯定去那里。”
“你倒是聪明,但还是不能去。
“为啥?”弟弟有点哭泣了。
“我们都走了,小偷在来一次,土豆饼都没得吃的了。”我吓唬弟弟。
“好吧。”,弟弟忠于被我说服。
“吃完饭做家庭作业”,我开始考虑饭后自己该先干什么活。
扯猪草,割牛草,瞎忙一通已到太阳落山,也没见父母回来。
“吃鸡蛋,哥哥”弟拿着两个粘满火灰的鸡蛋。
“你又偷烧鸡蛋了?”我迅速夺过鸡蛋,恨瞪着他。
“哥,我饿”,弟弟哭咽着:“就那点土豆饼,也没汤,我早饿了”
“吃一个嘛”,我还给他一个鸡蛋,开导他:“妈病了,鸡蛋可卖钱治病,这一个留给妈吃。”
“好嘛,哥做晚饭吧!”
“好呢”,我答应着但不知做啥吃的。
这一晚,爸妈没有回家。
这一晚,我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到深夜。
弟弟偎着我趴着饭桌睡着了。
我没有睡意。
我们家房前屋后都是树林,夜里沉静无声。
爸妈怎么不回来呢?我在盼望他们天亮后回家。
到城里有好几里山路,才上大公路,上了公路还要走个半小时才能进城,明天早上是先去城里找爸妈,还是先去。上学?我在选择。
“守轩!”呼喊声伴着敲门声把我从饭桌上的睡梦中惊醒。我打开门,怀德表叔己跨进屋,看见趴在饭桌上见醒不醒的弟弟,说“娃儿,昨晚为啥睡这里?仅防感胃。今天早上我赶早场卖葱,碰见你爸爸,他说你妈在西北卫生院住院,你们先去上学,放学后捉只母鸡带去城里找他们。”
“好,谢啦!”我回应后去生火做挂面汤。
早饭后,我捉了只母鸡装进用过的肥料袋,提着同弟弟去上学。
上到第三节课时母鸡啄开了袋口的小绳子,从我课桌下飞了出来,边哥哥乱叫边满教室乱飞,全斑欢呼了,恰逢斑主任罗老师讲课。
“哪来的鸡?”罗老师惊奇道:“同学们先一起抓住它。”
“我的鸡”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鸡却跑出教室门,在操场上乱飞乱跳。
全班同学参加了抓鸡战斗,其它班级的同学也站起来看热闹。
经过全班同学的围追堵劫,母鸡l终于被抓获,全斑同学回到教室,全校又恢复正常上课。
“向守轩!”罗老师怒喊道。
“有!”我立马起立!
“你这排场搞得不小,全校都被你弄得鸡飞人跳,你这个学习委员又准备立什么新榜样?”
我又埋着头,又无言以对。我不想告诉他原因,我不想让全班同学知道我妈病了。
“坐下!”罗老师没有再问,继续抓紧时间给我们上课。
这天上的几节课,我机乎没有听懂,终于熬到放学,我提着鸡,领着弟弟从学校步行去县城。
到了西北卫生院,我见妈妈躺在床上正输着液,消瘦的脸月庞显得很焦翠,带着黑眼圈的两眼布满了血丝,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和弟弟,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说。
“妈妈!”,我和弟弟异口同声地喊着,一起握住妈妈的手。
“我的两个乖儿子来啦!”爸爸提了瓶开水走进了病房。
“爸爸“爸爸””,我和弟弟同时靠进爸爸的脑怀,都一起哭出声了。
“受委屈了,我的两个儿”爸爸轻轻拍着我和弟,说:“没事的,妈妈的病会好的”。
“吃饭”,爸爸说着就从一抽屉里拿出了两碗米饭,还有一钵土豆丝,两个包子,说“这是肉包子,你俩一人一个,快吃吧”。
我拿起肉包子猛嚼起来。
弟弟却没有抢包子,他走到妈妈床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鸡蛋,剥着壳。
我一看就是昨晚他用柴火灰烧的那只鸡蛋。
“妈妈,吃鸡蛋”,弟弟剥好了鸡蛋送到妈妈嘴边。
“我幺儿吃吧”,妈妈把鸡蛋还给弟弟,说“幺儿吃了长得高”。
我的眼泪突然猛掉,渗进包子里,觉得心里搅乱了五味瓶,一股苦怪味。
“不着急了”爸爸两手抱着我,低吟着“要中考了,急坏脑子考不好的”。
“不会的,爸爸”,我马上擦干眼沮,继续嚼包子,说:“我会努力考好的”。
“你妈妈患的是脑神经综合错乱症,还得住几天院,你们吃。饭还得回家,照管下禽畜,注意晚上关好门,早点睡觉。”爸爸吩咐了一大堆。
弟弟却抱着爸爸的腿嘟哝着:“我不回家,我害怕。”
“不怕,儿子,不还有哥哥着伴吗?”爸爸也只能这样安慰弟弟。
“明天你俩还得继续上学。”爸爸继续说:“我等会儿把这母鸡拿到你们施老爷家炖了,给你们妈补补身子。”
施老爷是我家在城里拜认的唯一亲戚,他家就在这卫生院往西百来米,因此,爸爸觉得这里住院很方便,而且给妈看疹的主任医生与爸爸很熟,医术小有名气。
我和弟弟抓紧时间吃完饭,趁天还没黑急着步行回家。
几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同的是,我们睡在床上。
天亮以后照常做挂面汤(只有这种饭才易做),吃完后照常上学。
连续几天也没见爸妈回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每天放学回家做饭洗衣,喂猪喂牛,还要复习功课,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了。
妈妈在城里住院一个多月,病情时好时严重,医生建议回家疗养,于是,爸妈回家了。
我和弟弟很高兴,再也不担心夜里担惊受怕了。
其实,这就是我们全家恶运的开始。我开始并不明白,妈妈患的这种病如果医治不好会有多可怕。只有爸爸明白,必须另想办法。
爸爸去外婆家喊来了大舅帮着打理家务,他带着妈妈去百多里外的地区医院了。
糊里糊途就过了升学考试,拿到县城西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还是小有高兴,虽然我一直向住县中学,但我明白自己耽误了很多学习时间,能考进城里去读书已经很不错了。
爸爸却犯愁了。
妈妈的病情没有好转,地区医院改用中药,劝爸妈带药回家治疗,家里的确拿不出钱了。
“去城里读书每个月要十多元生活费。”爸爸抓耳挠腮的:“还有上学时的二十五元报名费呀!”
我却还在幻想着城西中学的教室有多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