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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春节过得很简单,几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在城里的缘故,母亲也在节前来了城里。

    一家人凑合着过完了春节,转眼便是阳春三月,万物开始复苏,我的病情也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转。

    我开始会自然地笑了,父母都很欣慰,说我生病的这一年,都没见我这样笑过。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种病的患者大都有内心痛苦的症状,自然笑不出来。

    我开始接纳和真正理解我的亲人,心中不再有对他们的厌恶之感。我记得医生说过:你恢复时,会清楚地记起自己在生病时所有做错的行为,但当时的你却不知道自己在犯错。

    只是有一点,我的智商和记忆力还是大不如从前。

    就在父母亲准备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父亲睡在床上说了一个晚上的话。

    有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刻,就是父亲说起他曾寄人篱下的辛苦。那时爷爷离世后,父亲就寄在他唯一的姐姐——我姑姑的家里。

    那时的社会女人地位低下,姑姑嫁在别人家里,又带一个弟弟,父亲自然受了很多委屈。

    父亲只有十二岁,姑父却要他驾着抵牛去给人犁地。抵牛最爱用角抵人,饶是强壮青年,都不敢轻易驱驾。

    父亲不能不听姑父的话,后来果然被抵牛抵在地里,要不是被其他庄家汉发现,都有生命危险。

    父亲的手被牛蹄踩踏,肿得老高,姑姑看了心疼的大哭,去骂姑父,姑父却指着父亲大骂:“你个笨怂,把手放着给牛踩!”

    父亲说到这里,禁不住声音哽咽,我知道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父亲说自己受了很多苦,但都无所谓,只是自己没文化没本事给我没有创下好的条件。

    我摇头说,父母能给我生命已是最大的赋予,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双手好好奋斗,将来出人头地,让父母好好享福。

    父亲却反驳了我的意思,告诉我,能不能出人头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不求我们大富大贵,只求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那天晚上我反复思忖父亲说给我的话,后来终于大彻大悟,自己自从出门后疯狂看书学习,从来不把身体放在眼里,这才导致大脑过度疲劳,身体长期亏损,不生病才怪。

    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等将来恢复了,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健康,自己所有的安排一定要在身体的承受范围之内方可。

    年后我盘算着要找一个什么工作,后来想到了安保,因为目前适合我工作的很少,我只能干一些很简单的纯体力活。

    我去了一个大酒店当保安,领了被褥去宿舍认床位。因为白班、中班、夜班相互倒,所以只能住宿舍,这也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集体生活。

    长期的病态让我变得很少说话,眼神也略显痴呆。我跟着个子很高的张队进了宿舍,看到桌子旁的一大群人正拿着手机在玩《王者荣耀》,那一刻,我的心竟莫名的一暖。

    “都稍微停一下,这是来的新人。小陈,你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张队声音爽朗地说。

    所有人抬起头,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刚要张嘴,心里却不知道该先说家庭地址还是自己的姓名,或者是说我现在的住址还是老家的地址,然后我就语结了。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还在钻牛角尖的病态之中。

    张队见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以为太紧张,救场道:“好了,小陈可能太紧张。大家记下了,这是陈洛明,新人,大伙多照顾。”

    第一天上班,我和另外一个保安在停车场站岗,我们的班长李军来回巡逻。

    我昂首挺胸,一直将姿势保持的很好。对面的那个保安却趁班长巡逻的空隙,总是偷着抽根烟或者放松下身子瞎转悠。

    李军自然不是傻子,心知肚明。后来张队过来,李军指着我对张队说:“这兄弟站得真好!”

    张队微笑着看我一眼:“嗯,不错,这小伙看着都很诚实,你好好带。”

    虽然是很简单的几句赞赏,但我却一瞬间激情满满,仿佛是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第二天我又在酒店客房巡岗,走到十九楼客房区,我看到有两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在用钥匙开房间的门。

    “怎么拧不开啊,是这个钥匙吗?”其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问道。

    “就这一把钥匙,我刚也开不开,才过去叫你。”另一个中年男子说。

    “这门怎么这么难开!”

    那男子刚说完一偏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我,急忙回头对另一人说:“哎,那有个保安,你叫他过来帮忙看看。”

    可等那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却已不见了我的踪影,只听他们奇怪道:“咦,人呢?”

    是的,就在那一刻我逃离了,我闪身藏进了楼道。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又气又恨,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是不会开那个门的。

    我们宿舍就是那种锁,大家整天开开锁锁锁锁开开我却不会,分不清该左旋转还是右旋转,因为自己目前就是一个隐藏着的弱智人群。

    我没想到还有地下车库的岗所,那天下午我第一次去车库值岗。那个地下室比较暗黑,我感觉压抑,然后每一次,当我听到汽车引擎那“轰隆隆”的声音驶入驶出时,心又开始发慌。

    刚开始第一辆车下来时,长坡上面的保安大声对我说话。当时我很紧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又大声说了一遍,可是他说话又快又长,我的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我依然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拿起手中的对讲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大声说:“唉,来了一个瓷怂货!”

    我听得真切,身子不觉微微颤抖,从来,都是只有我说别人的不足。可如今,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在车库听了一个下午的汽车轰隆声,更加心慌的厉害。我心中大惊,因为医生说过,一旦开始心慌,就是这个病要抬头。毕竟,我才刚刚恢复,不能接受这样嘈杂的环境。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班长李军说明情况,李军说:“这事我还做不了主,你得找张队。”

    我辗转找到张队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张队却先开口:“李军打电话过来说你要走,为什么?怎么没干几天又要辞职?”

    我低头:“真的不好意思,其实我才大病初愈,医生说环境不能太嘈杂。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地下车库太吵了,我真的没法适应。”

    “对不起,张队。找一份工作真的不容易,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留下来。”

    我继续慢慢地说。

    “这样啊……”张队靠在椅背上,皱起眉头。

    良久后,张队重新坐起,拿出手机对我说:“小伙,哥看你人不错,挺实在,要不我介绍你去我同行那里,是公园内保,不存在这边的情况,你看你去不?”

    我点头,欣然答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