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知远原籍本属沙陀部落,知远以自己姓刘,改国号汉,强引西汉高祖、东汉光武帝作为远祖。祖刘湍为文祖,曾祖刘昂为德祖,祖刘僎为翼祖,父刘琠为显祖,共立六庙。刘邦、刘秀地下有知,肯定会接受他的香火!只要有人叫祖宗,管他真的假的!那时又没有dna,假的也查不出来。
闲话少说,且说刘知远入主大梁,四方表贺,络绎不绝。河南一带,统已归顺,辽兵或降或遁,不在话下。汉帝封夫人李氏为皇后,长子刘承训为魏王,遂为太子,郭威、史弘肇、高行周、李守贞、安审琦等有功之臣也各有封赏。
天雄军节度使杜重威、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等,前奉辽主命令,各得还镇。刘知远入汴,重威、守贞,皆奉表归命。宋州节度使高行周入朝,刘知远命他往邺都,镇天雄军,调杜重威镇宋州,无非是防微杜渐,免得他根深蒂固,跋扈一方。杜重威抗不受命,遣子弘璲,北行乞援。时辽将麻答,尚在恒州,即拨赵延寿遗下幽州兵二千人,令指挥使张琏为将,南援重威。刘知远得知消息后忙命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为副,率兵往讨重威。并诏削重威官爵,饬二将速即出师。
行周与彦超,同至邺州城下,彦超自恃骁勇,请诸行周,愿督兵攻城。行周道:“邺都重镇,容易固守,况重威屯戍日久,兵甲坚利,怎能一鼓即下哩!”
彦超道:“行军全靠锐气,今乘锐而来,尚不速攻,将待何时?”
行周道:“我为统帅,进退自有主张,休得争执!”
彦超冷笑道:“大丈夫当为国忘家,为公忘私,奈何顾及儿女亲家,甘误国事!”
原来行周有女,为重威儿媳,所以彦超疑他营私,且扬言军前,谓行周爱女及贼,因此不攻。高行周有口难分,不得已表达汉廷。
汉主虑他有变,乃议亲征。越二日即拟启行,命皇子承训为开封尹,留守大梁,凑巧晋臣李崧、和凝等,自恒州来归,报称辽将麻答,已经被逐,可绝杜重威后援。汉主甚喜,面授李崧为太子太傅,和凝为太子少保,令佐承训驻京。且颁诏恒州,宣抚指挥使白再荣,命为留后。复称恒州为镇州,仍原名为成德军。
号炮一振,銮驾出征,一直趋至邺下行营。高行周首先迎谒,泣诉军情。汉主知曲在彦超,因当彦超谒见时,面责数语,且令向行周谢过。行周意乃少解,随即遣给事中陈观,往谕重威,劝他速降。重威闭城谢客,不肯放入。陈观覆命,触动汉主怒意,便命攻城。彦超踊跃直前,领兵先进,行周不好违慢,也驱军接应。无奈杜重威闭城固守,久攻不下。
高行周入帐献议道:“臣来此已久,城中闻将食尽,但兵心未变,更有辽将张琏助守,所以僵持不下。请陛下招谕张琏,琏若肯降,重威也无能为力了。”
汉主依议,遣人招降张琏,偏偏张琏不肯听从,一再往劝,始终无效。迁延至两旬有余,忽由帐外报入,有一妇人求见,汉主问明底细,才命召入。
刘知远传见来妇,原来却是重威妻宋国公主。公主入谒汉主,行过了礼,由汉主赐令旁坐,问及重威情形,公主道:“重威因陛下肇兴,重见天日,不胜庆幸,但恐陛下追究既往,负罪难逃,所以一闻移镇,虑蹈不测,适辽将又来监守,遂致触犯天威,劳动王师,今愿开城谢罪,令臣妾前来乞恩,望陛下网开一面,曲贷余生!”
汉主道:“朕信重威,重威尚不信朕么?况朕已一再招降,奈何拒命!”
公主道:“重威非敢抗陛下,实由虏将张琏,挟制重威,不使迎降。”
汉主道:“虏将独不怕死么?”
公主道:“正为怕死,所以阻挠。”
汉主沉吟半晌,方微笑道:“朕一视同仁,既赦重威,同赦张琏,烦汝入城回报,如果真心出降,不问华夷,一体赦免!”
公主起身拜谢,辞别回城。
重威得公主传语,转告张琏,琏答曰:“公可降,琏不可降!愿守此城,以死为期!”【倒是个硬汉。】
重威道:“粮食早尽,兵皆枵腹,看来是不能不降了,汉主谓一体赦免,谅不欺人,请君勿虑!”
张琏闻粮食已尽,方才允诺。重威复遣判官王敏,先送谢表,旋即素服出降,拜谒汉主。汉主赐还衣冠,仍授检校太师,守官太傅,兼中书令。辽将张琏,亦来拜见,汉主忽瞋目道:“全城兵民,为汝一人固守至今,汝知罪否?”
张琏不意有此一诘,一时无从措词。汉主便令推出斩首,复将弁目数十人全部捕斩。【天子无戏言,奈何背约!】
行周受命留邺,汉主晋封他为临清王,杜重威随驾还都。
既归大梁,加封重威为楚国公。重威平时出入,路人辄旁掷瓦砾,且掷且詈。重威脸皮素厚,还是禁受得起,不过已是威风扫地。宋州一缺,不愿再任重威,但令史弘肇兼镇。
却说狗头军师苏逢吉被册封宰相,但苏逢吉素无威望,后晋旧臣及各地节度使皆是不服。刘知远见苏逢吉为相国政令不通,便招太子商议宰相人选。太子刘承训不仅礼贤好学,且见识过人,对刘知远奏道:“主宰天下政事,必选前朝旧臣,方能慑服各地。苏逢吉乃市井出身,虽有谋略,却无身世。”
知远问道:“那杜重威可为宰相否?”
承训答:“杜重威背晋主而降辽,又背李从益而降父王,其人反复无常,如同当年国贼杨光远,万不可用。孩儿以为老臣冯道历侍两朝,老成持重,善理政事,可为丞相人选。”
知远大喜,问道:“冯道现在何处?”
承训道:“儿闻冯道自恒州归来,闭门谢客,足不出户。”
知远道:“冯道老滑,吾儿亲去请他,倘若不来就将其绑来。”刘承训领旨便去请冯道。
刘承训去请冯道上任,冯道晓得刘知远生性残暴,若不遵旨必遭残害,便送了刘承训一个顺水人情,欣然上任,与苏逢吉同为宰相。
苏逢吉听说刘承训保举冯道,不由怀恨在心。心想汉主在世,或不会对他怎样,哪天太子即位,肯定大权旁落。遍观刘知远诸子之中,次子周王刘承祐生性暴虐且无智谋,可为利用,于是便往周王府拜会刘承祐。承祐见宰相来访,忙邀入客厅叙话。
苏逢吉道:“殿下,臣闻太子最近笼络人心,广结私党,企图提前登基。”
刘承祐惊讶问道:“苏宰相如何得知?”
苏逢吉道:“岂不闻‘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皆为读书人’。太子好读古人之书,善用奸诈之术,早对当今万岁有不臣之心。”
刘承祐问:“那宰相之意,要我怎样?”
苏逢吉道:“我观殿下泥丸宫常有金光若现,日后定为真命之主,不如先下手为强,提早除掉太子。” 刘承祐听信苏逢吉之言,便决定刺杀皇太子承训。
刘承祐手下养有两名护卫,一个名叫聂文进,并州人氏,身长七尺,雕眉猴眼,小胡子,尖下巴,因武艺高强被刘承祐养做杀手;另一个名叫后匡赞,兖州人氏,虎背熊腰,身高八尺有余,一脸横肉,熊眼大口,络腮胡子,此人力大残暴,也被刘承祐笼络麾下。
刘承祐将二人叫至面前,命他们刺杀皇太子承训,并许诺事成之后重重有赏,二人闻听欣然领命。
这一夜,聂文进与后匡赞二人翻过院墙进入魏王府,看见一间房里亮着灯光。聂文进点破窗纸打眼望去,只见里面端坐一人秉烛夜读,此人正是魏王刘承训。
刘承训正在专心读书,忽闻房门作响,抬头观望半扇门已经打开。两人蒙面冲将进来,刘承训惊恐问道:“何人敢进王府行刺?”
聂文进一言不发挥刀砍来,刘承训不通武艺,情急之下举手抵挡。谁知这一挡,刘承训右手即刻落地,刘承训大声哀叫,后匡赞上前一刀将他砍死。两人得手便出房门,四五个护卫闻声追赶,两个刺客赶忙翻墙而出,不知去向。
太子被刺,刘知远悲痛欲绝,魏王贤良好学,刘知远最为疼爱,把他作为接班人培养。此次无故被刺,汉主在太平宫举哀,哭得涕泗滂沱,几致晕去。经左右极力劝慰,勉强收泪,亲视棺殓,送归太原安葬。嗣是常带悲容,少乐多优,一代枭雄,又将谢世。
蹉跎过了残年,便是元旦,汉主因身躯未适,不受朝贺,自在宫中调养。转眼间已过四天,病体少痊,乃出宫视朝,改天福十三年为乾祐元年,颁诏大赦。越数日,易名为昺,晋封冯道为齐国公,兼官太师。兵部递上奏牍,报称凤翔节度使侯益,与晋昌节度使赵匡赞,叛国降蜀,蟠踞关中,请速派将往讨云云。汉主闻变,即命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调集禁兵数千,往略关西。
太子遇刺,刘知远气血攻心,不久便奄奄一息,苏逢吉见他病危,乃上奏道:“自魏王遇刺,陛下尚未再立皇储,不知陛下万岁之后,谁登大位?”
刘知远问道:“爱卿之见,何人可承大位?”
苏逢吉答:“周王刘承祐忠孝仁爱,可为太子。”
刘知远道:“承祐年少,性情鲁莽,若为太子,还需多设顾命大臣辅佐政事。”
又过三日,刘知远命刘承祐跪在病榻之前,加封太子。又传来苏逢吉、郭威、冯道、史弘肇、杨邠、王章六人,刘知远对六人言道:“朕自知天命不远,请六位爱卿前来,皆为册立幼主之事,望诸位爱卿日后忠心佐政,勿负朕心。”
六人领得圣谕,伏地谢恩。刘知远命六人退下,独对刘承祐言道:“朝中众人皆不可疑,惟有杜重威是个反复小人,朕归天之日,皇儿当灭其满门,不可留下后患。”言罢,刘知远感觉头痛欲烈,惨叫一声撒手人寰 ,在位不到一年,亡年五十三岁。
刘知远一死,刘承祐即命且慢举哀!又命冯道、杨邠、郭威等仍以大行皇帝名义拟好诏敕,即饬侍卫带领禁军,往拿杜重威及重威子弘璋、弘琏、弘璲。重威在私第中,安然坐着,毫不预防。至禁军入门,仓皇接诏,甫经下跪,那冠带已被禁军褫去。且听侍卫宣诏道:
杜重威犹贮祸心,未悛逆节,枭首不改,虺性难驯。朕小有不安,罢朝数日,而重威父子,潜肆凶言,怨谤大朝,煽惑小辈。今则显有陈告,备验奸期,既负深恩,须置极法。其杜重威父子,并令处斩。所有晋朝公主及外亲族,一切如常,仍与供给。特谕。
重威听罢,魂飞天外,急得连哭带辩。偏侍卫绝不留情,即令禁军缚住重威,并将他三子拿下,一并牵出,连他妻室宋国公主,都不使诀别。匆匆驱至市曹,已有监刑官待着,指麾两旁刽子手,趋至重威父子身旁,拔出光芒闪闪的刀儿,剁将过去,只听得有三四声,重威父子的头颅,皆已堕落。遗骸陈设通衢,都中人士激起一腔义愤,或诟骂,或蹴击,连军吏都禁遏不住。霎时间成为肉泥,父子几乎无从辨认。
重威既诛,方为故主发丧。皇子承祐即日嗣位,朝见百官,然后举哀成服。先是汉主刘知远欲改年号,宰臣进拟乾和二字。御笔改为乾祐,适与嗣主名相同,当时目为预征,所以后来沿称乾祐,不复改元。刘知远庙号汉高祖,正与“老祖宗”刘邦相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