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温留治汴州,偶然想起家中老母,即遣兵役百人,带着车马,至萧县刘崇家,迎母王氏,并及崇母。∮>
刘崇家素居乡僻,虽经地方变乱,还幸地非冲要,不遭焚掠,所以全家无恙。惟自朱温弟兄去后,一别五载,杳无信息。全昱却已娶妻生子,始终不离崇家。朱母时常惦念两儿,四处托人探问,或说是往做强盗,或说是已死岭南,究竟没有的确音信。及汴使到了门前,车声辘辘,马声萧萧,吓得村中人民,都弃家遁走,还道大祸临头,不是大盗进村劫掠,就是乱兵过路骚扰,连刘崇阖家老小,也觉惊惶万分。嗣经汴使入门,谓奉汴帅差遣,来迎朱太夫人及刘太夫人。朱母心虚胆怯,误听使言,疑是两儿为盗,被官拿住,复来搜捕家属,急得魂魄飞扬,奔向灶下躲住,杀鸡似的乱抖。还是刘崇略有胆识,出去问明汴使,才知朱温已为国立功,官拜宣武军节度使,特来迎接太夫人。
当下入报朱母,四处找寻,方在灶下觅着,即将来使所言,一一陈述,朱母尚是未信,且颤且语道:“朱……朱三,落拓无行,不知他何处作贼,送掉性命!哪里能致富贵?汴州镇帅,恐非我儿,想是来使弄错。冒充官属,要问死罪呢!”
崇母在旁,却从容说道:“我原说朱三不是常人,目今做了汴帅,有何不确!朱母朱母!我如今要称你做太夫人了!一人有福,得挈千人,我刘氏一门,全仗太夫人照庇哩!”
说至此,便向朱母敛衽称贺。朱母慌忙答礼,且道:“怕不要折杀老奴!”
崇母握朱母手,定要她走出厅堂,自去问明,朱母方硬了头皮,随崇母出来。崇母笑语汴使道:“朱太夫人出来了!”
汴使向朱母下拜,并询及崇母,知是刘太夫人,也一并行礼。且将朱温前此从贼,后此归正,如何建功,如何拜爵等情,一一详述无遗。朱母方才肯信,喜极而泣。
汴使复呈上盛服两套,请两母更衣上车,即日起程。朱母道:“尚有长儿全昱,及刘氏一家,难道绝不提及吗?”
汴使道:“节帅俟两夫人到汴,自然更有后命。”
朱母乃与刘母入内,易了服饰,复出门登车而去。萧县离汴城不远,止有一二日路程,即可到汴。距汴十里,朱温已排着全副仪仗,亲来迎接两母,既见两母到来,便下马施礼,问过了安,随即让两车先行,自己上马后随,道旁人民,都啧啧叹羡,称为盛事。及到了城中,趋入军辕,温复下马,扶二母登堂,盛筵接风。刘母坐左,朱母坐右,温唤出妻室张氏,拜过两母,方与张氏并坐下首,陪两母欢饮。
酒过数巡,朱母问及朱存。温答道:“母亲既得生温,还要问他做甚?”
朱母道:“彼此同是骨肉,奈何忘怀!”
朱温泣道:“二兄一直随我左右,数月前不幸在与独眼贼混战中身亡,儿定与二哥报仇!二哥现有两子友宁、友伦在我军中,我与儿子一般看待。”说完即令诸子及女儿瑶花拜见两位奶奶。朱母又悲又喜,泪如雨下。接着又说:“汝兄全昱尚在刘家,他亦生有三子,长名友谅,次名友能,又次名友诲。汝兄只会种田,虽然勤勉,仍旧一贫如洗。汝既发达,应该顾念兄长。况且刘家主人,也养汝好几年,刘太夫人如何待汝,汝亦当还记着。今日该如何报德呢?”
朱温笑道:“这也何劳母亲嘱咐,自然安乐与共了。”乃于军辕中腾出静室,奉二母居住;且更派人送刘崇金千两,赠全昱金亦千两。
唐僖宗自蜀还都,改元光启,大封功臣。温得封沛郡侯,同平章事。温母封晋国太夫人,大哥全昱亦得封官。就是刘崇母子,因温代请恩赐,俱沐荣封。温奉觞母前,上寿称庆,且语母道:“朱五经一生辛苦,不得一第,今有子为节度使,晋登相位,洊膺侯爵,总算是显亲扬名,不辱先人了!” 言毕大笑。
母见他意气扬扬,却有些忍耐不住,便随口答应道:“汝能至此,好算为先人吐气;但汝的行谊,恐怕未必能及先人呢。”朱温听了不悦,但也不好与母亲动气。
先是温母在汴,尝戒温妄加淫戮。温虽未肯全听,尚有三分谨慎。后来温母得病身亡,温失了慈训,未免任性横行。还亏妻室张氏,贤明谨饬,动遵礼法,无论内外政事,辄加干涉。温本宠爱异常,更因张氏所料,语多奇中,朱温越加敬畏,凡一举一动,多向闺门受教。有时温已督兵出行,途次接着汴使,说是奉张夫人命,召还大王,温即勒马回军。就是平时侍妾,也不过三五人,未敢贪得无餍。古人谓以柔克刚,如温妻张氏,真是得此秘诀。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