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满积雪的屋顶上,一道人影悄然闪过,犹若翩然惊鸿,落足无声,剑光与月光在刹那同辉,
炽热的鲜血自脖颈喷薄而出,顷刻间消融了身前皓白无暇的冰雪,却又在下一刻与雪互相凝结,雪与血不分彼此,交融而成。
此时,风依旧刺骨,可落雪没有最初的凌冽纷飞了。
封轩神情淡漠地收起长剑,他已经将最后一个敌人杀死,有一片小雪落在他的眉间,仿佛化作了丝丝的冷意融入了他的眉宇之间,将他的精致容貌衬托得更不似真人。封轩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了远方的迢迢关山。
波委云集,风啸雪飘,月光如练,清冷垂洒于人间烟火,以及万里关山。
“轩统领”不远处的身后传来了疑惑的试探之声。
封轩回过了神,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收尸吧。”
“喏。”恭敬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封轩将目光下移,在这间小小旅舍的后院里,秋时凛被一群大汉围追堵截,已经快要被逼得跳上房梁了。按照商洛安的吩咐,他一个纵身就来到了秋时凛的身前,拦住了她逃跑的路线。
“快让开,别挡路啊”秋时凛刹不住脚,想要推开封轩,却被他那只有力且棱骨分明的大手握住了手腕。
“跟我走,主公要见你。”不容分说,封轩一把抓起秋时凛的肩膀,带着她飞跃进了楼上开着的窗户,而后将秋时凛及时放开。
秋时凛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这么简单粗暴的对待,尤其是在与张勇的费力周旋之后,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懵逼,睁着一双盈澈的双眸,神情迷茫地望着烛光下熠熠生辉的商洛安。
没错,就是熠熠生辉。
这是秋时凛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是可以发光的。
明灭烛火下的商洛安仅仅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身穿黑色的广袖中衣,斜靠在胡凳上,单手托腮,饶有兴地盯着她。商洛安的眼窝较深,长睫如扇,在微弱的烛光之中投下一片阴翳,挡住了他不同于常人的碧色双眸。鼻梁挺拔,薄唇苍白,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薄情寡性之人的面相。
但耐不住这幅皮相太好看了,简直就是自带滤镜和磨皮效果,即使是看惯了自己和秋未央的容貌,秋时凛也还是在一时之间看呆了。
“怎么,变傻了”商洛安笑道。
“没、没傻,聪明得很”秋时凛赶紧回答道,由于回答的太快,差点结巴了。
陈管事站在商洛安的最身后,对秋时凛的表现致以最诚挚的同情又一个折服在主公美貌下的可怜小子。
“既然没傻,把事情经过都说一遍吧。”
秋时凛自然明白商洛安想要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于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遇上刺客,又是如何机智的瞒过敌人来通风报信,最终想出法子拖延时间的全部经过陈述了出来,顺便将袖口里的那包迷药拿了出来,赶紧上交给了陈管事。
商洛安似笑非笑的听着,终于将秋时凛的一篇真假参半的经过听了个遍,而后从陈管事的手中接过了那包迷药,微微挑眉,随即将迷药放下了。骨节分明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声音。
“你说,你用毒杀死了威胁你的刺客,用得是何毒难道峯城的每一位参军都有随身携带毒药的习惯吗”商洛安慢条斯理的问道,极为平淡的口气,可每一个字都说的节奏一致,清晰地响彻在秋时凛的耳边。
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威仪,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秋时凛苦笑一声,满脸委屈地说道:“主要是我在这峯城的名声不怎么好,仇家也比较多,就怕一个不小心落单了被人趁机报复了,所以就未雨绸缪的准备些不入流的手段了,大人若是觉得我不安好心,直接将我打发了就是了”
“你想我打发了你吗”商洛安站了起来,将一直跪着的秋时凛扶了起来,碧色的眸子第一次直视着秋时凛的双眸,仿佛在审视着她有几分真实。
被那双特殊的眸子一直打量着,饶是厚脸皮的秋时凛也觉得心里不自在,似乎自己正在被人待价而沽般的,那目光就跟隔壁街角里卖羊肉的屠夫观察选择着待宰的羊羔一模一样,让她尤为的不喜,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尴尬害怕的低下了头。
“我只是随便问问,想不到你居然还知晓一些药理,知道这是一包迷药。”商洛安极为赏识的夸赞道。
“我哪里懂什么药理,只是推测得出的罢了。”秋时凛瞥了一眼商洛安,发现他正在用感兴的目光鼓励着她继续讲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如果这是害人性命的毒药,何必多此一举的投入水井之中,万一有其他人饮用而丧命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吗所以我便推测可能是迷药一类的腌臜之物,因为迷药的效果比较慢,即使有人饮用了井水,也不会立即昏厥过去,这样就可以让尽量多的人饮用下去,以此来削减旅舍之中的护卫人数,可谓事半功倍。”
“而且,如果是迷药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是掳人,否则直接封了旅舍进行屠杀就行了,外面风雪交加的,又有谁会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呢”
商洛安不太赞同地蹙眉,道:“照你这么说,其实他们也可以封了旅舍,杀光这里的人,再将我掳走的,为何还要多费时间的下药迷晕”
秋时凛眨了眨眼睛,再道:“因为在我下药毒死那名刺客的时候,他居然开口说话了,口音约莫是喀什尔草原部族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是一名死士,和他一起出任务的也不会是死士,那么他们极有可能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完成任务,杀人这种事情,一个不好,可能会被反杀。”
说话间,秋时凛望向了一直沉默如空气的封轩,意有所指。
封轩似乎没有感觉到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神情淡漠地斜靠在窗棂边,视线涣散,显而易见的正在发呆中。
商洛安略微侧首,对于秋时凛完美无瑕的回答感到十分满意,“秋参军心思缜密,机智过人,果敢英勇,看来这市井传闻果真不可尽信。”
的确是心思缜密,在得知是迷药的一瞬间,就将上述所有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得出了最终推论的结果。至于在最初没有想到是掳人,只是估错了商洛安的身份。
能够动用军中的细作让这些刺客进入峯城,想来眼前这人的身份必定极为重要。
眯起了双眸,秋时凛极为赞同的笑道:“大人说的是,我也为这些流言愁了很久啊。”
商洛安重新坐回到了胡凳上,听到秋时凛不要脸的话,不禁笑道:“此事你的功劳最大,想要何赏赐”
秋时凛羞涩地笑了,习惯性地搓了搓手,吞吞吐吐道:“我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名刚及笄的妹妹,想要为她多添点嫁妆,这个嘛”
对于秋时凛的要求,商洛安略感意外,但也颔首同意:“可以。”
兴许是后续料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商洛安不再理会秋时凛,转而让陈管事好生安顿下去。等到陈管事再次回来之后,商洛安将桌上的迷药拿了起来,对着封轩唤道:“小轩,过来。”
封轩不明所以的走了过来。
商洛安打开了迷药,将白色粉末置于封轩的鼻翼之下,封轩蹙着眉头,轻轻地吸入些许,只听得duang的一声,在陈管事惊诧的目光之中,直挺挺地倒地不起,昏睡了过去。
“这、这竟然连封轩都已被迷晕过去”陈管事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不必如此慌张,这迷药本来就是为小轩而准备的,刺客们近不了他的身,这才将主意打在了井水上。”商洛安将迷药重新包好,放入了怀中,对陈管事吩咐道,“将小轩抬下去吧,顺便查一查,是谁让这些刺客进入城中的。”
“喏。”陈管事拱手应道。
“此外,调查一下这秋时凛的身份。”商洛安最后的吩咐让陈管事疑惑的抬起了头,他微微一笑,“能够在不知道我们底细的情况下,用最有限的情报推测出最可能的结果,且判断出最合适的解决方法,这个秋时凛是个极为不错的人才,我想要他。”
“喏。”陈管事应道,可在心底却为秋时凛感到羡慕,能够让自家主公说出如此赏识的话,此人的前途恐怕要风光无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