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看着辉映点点的灯光,一个人的生死对于这世界有多大意义无从衡量,凶案生的武林村又会怎么样?
意义不大,也不会怎么样。
余罪很快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静谧的村落,这个故事着,他不时地看看院子里、屋檐下,那六具裹着被子的尸身,似乎想试一观,却仍然越不过自己的心理障碍。
周文涓笑了,笑着问:“我觉得你不应该害怕啊?”
“就像你晕枪,有心理障碍……你当时是怎么样跨过这个障碍的。”余罪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都会死,用一种平等的心态和眼光去看,就没有那么恐惧了……我们当警察不相信鬼魂,那怕就有鬼魂,他们应该会保佑为他们伸冤昭雪的警察……跟我来。”周文涓道,伸着手,拉着余罪。
昏黄的院灯下,周文涓平静的表情,像透着一种圣洁的力量,让余罪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轻轻地站到了檐前,她选的那具最小的尸身,附下身,轻轻地揭开了遗容。
孩子,像熟睡了一样,只不过面色已经铁青,身体已经僵硬,在他的身边扔着几枚花炮,周文涓捡起了一个,慢慢地放在余罪的手心,她灵动的大眼看着余罪,轻声道着:“过了这个年刚五岁,死的时候手里还攒着花炮,口袋里也有,他一定等着第二天一起和小伙伴玩……这一刀攮得很准,直接捅在心脏上,一点施救的机会都没留下……才五岁,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杀这么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种悲怆而无奈的表情,那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六位冰冷的、没有生命迹像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等着进火化炉灰色烟灭,他们静静的等待,也许只剩下在灰飞烟灭之前的最后正义
余罪没有说话,他心里泛起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恸,一家三代六口惨死刀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指的事?
他抬手看看,攒着这个花炮,慢慢地附下身,伸手,轻轻触了下,那小孩冰凉的额头……又掀开了第二具尸身的覆被,应该是他妈妈,姣好的面容,已经惨白的没有血色……掀开了父亲的覆盖,割开了颈喉,半睁的眼睛,是一种死不瞑目的表情。两位老人,死前的惊惧还凝结着,像试图告诉着后来者什么
余罪凝视着,意外地没有恶心和呕吐的感觉,尽管惨状很令人作呕、更意外的是也没有很恐惧的感觉,尽管很让人觉得恐惧。他静静地看着,像在思考着什么,像在冥冥中寻找着什么。
周文涓要说话时,被肖梦琪拦住了,轻轻地退后了几步,她知道很多明悟总会出现在不经意的时候,比如,这个时候。
蓦地,余罪触电似地站起来了,他喃喃着,不知所语,奔上了楼上,两人还没明白的时候,他又奔下来了,奔进了堂屋,似乎做了几个剧烈的动作……旋即又奔出了出来,直奔向大门口,做了一个背后袭击刺人的动作……一下子仿佛他是作案一样,在大口喘着气,急促地说着:
“……挥这几刀,只需要三分钟……他是在酒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完成的……昨晚邻居听到了大声嗷叫……他杀了人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对,很疯狂、又是痛快又是后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杀老两口很痛快,连捅十几刀;他自己没小孩,所以杀小孩也不手软;二女婿过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开了喉……可他舍不得杀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杀小姨子,他其实并不想杀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的她的颈部,而没有更暴虐的手段……”
余罪两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憎,手握刀状,惊得周文涓和肖梦琪不敢上前
“该杀的,不该杀的,都他妈杀了……他疯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极度痛悔,那些心理的矛盾让他疯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着、喊着……然后……跑
说做就做,余罪仰头吼了声,迈着大步就跑,刷刷就不见人影。
“余罪,余罪……你怎么了?”周文涓吓了一跳。
“没事,你看着这儿……他在模拟当时的凶案现场,肯定是跑到第二个现点了。我去吧。这儿得看着。”肖梦琪说着,顾不上周文涓的反对,跟着余罪跑走的方向,飞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黄的灯光,仿佛都带着血腥的感觉从身侧掠过,几百米后余罪开始气喘,凝视着几具尸身给心理上造成的阴影似乎在作了,他像做了案一样,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没有听到背后肖梦琪的喊声。
这个怪异的行径把村口驻守的警力都惊动了,肖梦琪赶紧联系着专案组,让那些警力别去露面,等她气喘吁吁追上余罪时,果真证实了他的想法,余罪正扶着电杆,蹲在那儿喘息,这个现嫌疑人血迹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
这样做有用吗?
肖梦琪看着喘息的余罪,很多时候她都没法理解这个从基层来的小警究竟心里想什么,究竟想于什么,这一次也是。现在是在找凶手的下落,而不是找凶手是谁?否则早有更多的侦破高手要通过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描摩凶手了。
“你找到了什么?”肖梦琪问。
“我在找他逃跑的方向。”余罪起身了,喘过这口气了,几个方向都是黑的,远处一片通明的地方,那是五原市,他跑了几步,停住了,自言自语道着:“不应该是市区,他已经透支了胆量,最害怕的就是见到人……”
回头却茫然了,黑漆漆的北方,正是上千警力撒网的地方,这个方向,应该不会错。
“你找到方向了。”肖梦琪问。
“找到了。本能。”余罪道。
“本能?”肖梦琪没听懂。
“对,本能。没有预谋、没有直接动机、甚至连侵害对象都没有选择,这是种种仇怨积郁引的血案,很简单的一桩案。”余罪道。
“你还是没有说逃走的方向。”肖梦琪问,她觉得余罪似乎应该知道方向,那是一种盲从。
“本能就是方向也可以说没有方向,一个年三十忙了一天,晚上吃饭又喝了酒,杀了人……跑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有带,就凭着一口气跑……你觉得他能跑多远,我认为啊,二十公里范围之内,他仍然龟缩在那个角落里。”余罪判断道。
“这个就有待外勤证实了,我是奇怪……”肖梦琪欲言又止。
“奇怪什么?”余罪回头时,看到了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白皙,不过这个时候实在起不了调戏的心情。
“你这么做,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肖梦琪道。
“就像坐在专案组里。连一线都没到过,一样没什么意义。”余罪头也不回地道,向前走着,走了几步蓦地车灯向着耀来,他捂着眼睛,一下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可能爬货车走吗?
还没等思考,车嘎然而止,车窗里伸出来了许平秋的脑袋,看着余罪笑了笑:“余队长,有酒没有,给来一瓶。”
“切……”余罪没搭理他,扭头就走,却是往后勤保障院子的方向。
这么拽不理会总队长的表情倒没有让肖梦琪惊讶,骂都骂过了,车泊在她身边,上车随意说了句是在找那种感觉,许平秋笑而不语,这时候前座的王局言了,直问这就是那位奇人吧,可为什么不把他用上呢。这问题恰恰也是肖梦琪的问题,许平秋却道着:“已经在用了。”
“已经在用了?盒饭?”王少峰不解道。
“这家伙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让他自己玩,蹦得欢实着呢。”许平秋笑着道,已经深谙和余罪打交道的方式了。
“他在自己摸索,缺乏必要的信息来源啊,应该给他安排点任务。”肖梦琪道,委婉地提着要求,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希望看到余罪带队,那是个总能创造出奇迹的货,现在又是期待奇迹的时候。
“你错了,任务和命令只会禁锢他天马行空的思维,这是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主,真让他学学套路,恐怕就挥不出水平了。”许平秋道,众人笑时他又是吧唧着嘴补充着:“哎……这次恐怕用不上他这乱招了,省厅崔厅从太岳军区借来了两个连的兵力,明天早上再来一次滚地毯,再过十个小时没有消息,悬赏就要公开布了,啧……”
悬赏,是警察最不愿意做的事,那等于示弱,不过有时候,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又不得不做。
肖梦琪在车上翻看着天气预报,预计明日午时到夜间仍然有中到大雪,她一下子明白两位领导的苦衷了………
果真是个出乱拳的主,在专案组不久就接到了市区蹲守警力的汇报,有刑警队的上门查李诚心了,这是外勤查到和刁娅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主,属于重点监控对象,来人被拦住了。
肖梦琪请示后,直接放行,许处长和王局正比对的排查地点,已经顾不上那货了。
市区、东华路、东映小区,接到回复蹲守的刑警总算松了一口气,余罪带着苟盛阳和巴勇,拖着这位刑警去敲门。那刑警说了:“这都半夜三点,敲人家门?”
“你放心,这狗日绝对睡不着。”余罪道。
试着一摁门应,哎呀,门开得可快了,上了楼,猫眼里先瞧,然后门开,门上挂了几条链子,一进门那人比刑警还着争,瞪着大眼问:“警察同志,抓到了没有?”
真没睡,穿戴着整齐着呢,警察同志一摇头,他就苦脸了,余罪问着:“哎,家里还有谁?”
“没人了,我把老婆孩子都送去旅游了……我说你们又不让我走……我我我我……我可怎么办涅?”李诚心苦着脸道,手拍得吧唧直响。
这个脑秃肚肥的中年男明显比刁娅丽大出许多,是开中介公司的,刁娅丽保姆工作就是他介绍,深入了解才现,闲暇时刁娅丽还给李诚心公司当婚托,两人的关系肯定是狼狈为奸,上床**,下床做生意那种。
“说说,你和刁娅丽的事。”余罪问。
“我都说了八回了。”这姘夫难堪地道。
“哦,那就开始第九回吧。我问的很简单,你上过她几次?”余罪问。
“啊?”李诚心傻眼了,这尼马问题也太寒碜人了吧。
不说,不说好办,余罪一起身道着:“不配合算了,李诚心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葛宝龙连五岁小孩都捅死了,下一个捅的除了你就没别人。”
“别别别”李诚心吓住了,拦着众警,然后很难堪地道着:“您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呀,我跟她好了几年,谁还数于那事的次数啊。”
“哦。”余罪严肃地道,表示理解,其他几位就吃不劲了,噗噗直笑,就听余罪换着话题问着:“那你好几年,他老公能不知道?好像你还认识他老公对不对?没有被捉奸在床过?”
“这个真不赖我……那两口子就是进城找钱来的,他们啥也于……您是当警察的我也不瞒您,这婚托,托着托着,上个床啥的很正常,要不她没啥正式工作,老公又那得性,不靠这个,她养活不了自个啊”李诚心极力表白着,世道如此,人家是送上门的。
“刁娅丽的家境还可以呀,不至于于这事啊。”余罪纳闷道。
“您错了,正因为于这事,所以家境才可以呀。”李诚心把话调过头来了
看来姘头了解的不少,据他说刁娅丽确实是当过小姐的,就她爹刁福贵蹲大狱那几年,当时还是十六七的小姑娘,之后因为在当地名声太坏就一直在城里混,胡乱找了个老实巴交的葛宝龙嫁了,没啥正当来源,又好吃懒做惯了,成了家虽然不操皮肉生意了,可那一技之长没放下,仍然靠着这个厮混,据说两人都筹划着买房了。
说到这儿李老板还冤呢,我借给她两万块,尼马都没地方要了。
“那不是借款,是嫖资,不受法律保护。”余罪刺激了句,直问着:“你还是没说正题,奸情肯定撞破过,几年了,不能瞒得这么好。”
李诚心蔫了,他声如蚊蚋地说了,那都是明事,跟她有那关系的又不是一个人,她老公一直就知道,前几年,她老公赌钱欠了人家几万块还不上,被几个要债的堵家里,实在没钱就摁住他老婆轮了一回,他敢跑到那儿?绝对不回市区。”余罪问。
“难道不能狗急跳墙?”巴勇问。
“老婆替他赌债肉偿,他都狠不下来,现在还敢继续杀人?就可能狗急跳墙,他也没狗那体力啊。”余罪道。
“有道理。”苟盛阳道,又疑惑地问:“可怎么找?”
“他还在包围圈里,应该很近,我们肯定漏了什么……赶紧回去,再找一找,肯定漏了什么……”
余罪在挖空心思想着,恨不得插上翅膀在围捕的区域巡视一番,他确定肯定在,可他无法确定的是,这几十公里的包围圈,究竟会藏在那个旮旯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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