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山铁链的机关也是为考较高手所设,轻功不够的根本无法通行,因此在这里就甩下了一大批人,当然也不乏几个滥竽充数过来的,但大多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等到南宫雪和陆黔也分别到达,其后再无人尝试,余者都自觉站在墙边,老实等候。
暗夜殒便不再等,这崖边也如对面构造相同,山峰间有个洞口,可于此进入。南宫雪追上几步,道:“程公子功力不足,勉强行走恐会有些危险,我就劝他留下了。”暗夜殒道:“我不关心。”甩下她径自进洞。
大概距离密室也真是近在咫尺,众人心里都罩上一层浓厚的忧惧。连李亦杰也忐忑不定,总觉每近一步,同时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斩魔的必胜信心不知丢到了哪里。越是紧张,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脑中快被盘桓的巨大压力胀破了。
只有暗夜殒想到很快就可解决仇人,即使不能手刃这害死梦琳的凶手,也要让他从世上消失,愈发激动,脚步不断加快。李亦杰也知赶住时辰的要紧,但私心里反倒盼望他走的慢些。
南宫雪心里正乱成一团,受两难抉择搅得烦恼不堪,一边是及时向李亦杰告知真相,让他也一同作计,别让大家都死在这儿,几百斤炸药威力极大,留在另一边的弟子也不能幸免。另一边是担心少不了又挨一通奚落,而他仍是不信,那还不如不说。
两方交战,总也没有定论。直到又拐过一个弯道,黑沉沉的过道渐有些亮堂起来,这往往预示着目的地将到,深知剩余的道路越来越少,此时若再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就算她一人受些委屈,也好过千万条性命一齐交待在这魔教总舵。加快脚步,与李亦杰并肩而行,拉拉他衣袖,悄声道:“师兄,我有事情跟你说。事关重要,你千万记好了。”
这是她一贯的撒娇动作,李亦杰正怀恐惧,感到她的依偎,心头也升起几许柔情,自己这些年来愧对于她,常希望尽可能满足她些要求,予以补偿。同时更关键的还是心里揪的了不得,最好有人能跟自己说说话,分散心思,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雪儿有什么话?做师兄的洗耳恭听,说吧!”
南宫雪撒起赖来,道:“你先答应,我再跟你说。”李亦杰只当她是要自己做些疼爱之事,以师妹的性子,也不会怎么出格,只要能让她开心,什么不能应允,笑道:“你也学会跟师兄玩这个,好,我答应了。”
南宫雪道:“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等下见到了江冽尘,不管你再如何恨他,都要抑制住自己,不能上前动手,记得了么?”李亦杰只当她是仍旧担心自己违反与暗夜殒的约定,还要再来叮咛一遍,也没放在心上,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先在边上观望着么?”
南宫雪神色郑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而是……唉……教主宝座的地底,埋了几百斤的炸药,一旦引爆,那我们这一行人,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李亦杰却没像她料想中的惊讶,只淡淡道:“这是谁放出来的谣言?不用问,一定又是暗夜殒跟你说的。这小子再敢危言耸听,我真的对他不客气了。”南宫雪道:“我……我相信他说的不假,他这一次,就是打算跟江冽尘同归于尽。他是亡命徒啊,现在又恨江冽尘入骨,有什么做不出来?”
李亦杰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低头望望脚尖,似乎还在判断这话有几分可信。半晌才道:“不行,我倒要去问问他,跟你说这些是何用意!”南宫雪急道:“你去干什么呀?师兄……”虽已抓住他袖管,但力道有所不及,仍是被他拖着一路前行。周围还跟着一群正派弟子,不敢大声张扬,引起全员恐慌,只得随着他一路紧奔。
李亦杰没几步就赶上了暗夜殒,道:“你说清楚,为何跟雪儿那样胡言乱语?如果你是想单枪匹马收拾江冽尘,我已经让你了,何必再以那些卑劣的谎言行骗?”
暗夜殒淡淡扫了南宫雪一眼,南宫雪心虚避开,但觉他目光中并无指责,又小心的转回头。暗夜殒冷笑道:“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我听说人死前的一刻尚有意识,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为了杀江冽尘,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你做得到么?”
李亦杰见他目光果真是一片看透一切的淡然,其中却又藏着疯狂仇恨的烈焰,冰火交融,这种眼神绝不是轻易做得出的,倒真有些相信了,怒意却丝毫不减,举起拳头冲他脸上挥去。暗夜殒在他拳势贴近颈部时才反手架住,并无反击之意,仍是一脸淡漠的抬起头看他。
李亦杰怒道:“你这傻瓜,糊涂蛋,你以为跟他同归于尽很光荣么?足够后人在你将来的墓碑上镌刻,永久铭记?为自己的仇人赔上性命,你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蠢货!既然你明知打不过,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暗夜殒淡淡的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外人多管。”
李亦杰怒道:“江冽尘并非你一个人的仇敌,他跟这里所有人都仇深似海!你便想瞎逞英雄,独自承担所有的成败后果,别做梦了!别以为我想多管你的闲事,你想搭上我们一起陪你送死,我就得管!”暗夜殒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管。”
南宫雪温言劝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度化一名恶人,远比杀死一名恶人的功绩大得多。”暗夜殒恨声道:“我不想度化他。那个混蛋,他就该永远沉沦于地狱苦海,受尽折磨!”
南宫雪轻叹一声,放眼前视,忽然就见不远处一扇拱门,正中卡着一块圆形巨石,两侧以许多微小木片固定,看来却仍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向着人群滚下,到时势必全压成一摊肉泥。南宫雪惊恐的推了推暗夜殒,向那块巨石一指,她只略打手势示意,就如应对雪崩时的防范,担心大声说话也会将它震落。
暗夜殒道:“右墙有个按钮状的机关,你按它下去。”他前一句话还是满腔激愤,那股怒气就算是前面有头食人的野兽,也能溶化成一潭池水,这一刻语气却重又漫不经心。
南宫雪心想祭影教中人或许都是如此,藏有多副面具,随时依照场合更换,表面伪装得到位,泪水却只能在深夜往肚里吞。这么想着,只觉得那三个情恨纠葛的主角也都是些可怜人。在按钮上轻轻一按,原本突起的按钮成了扁平状,随即响起“咔咔”的声音,巨石边缘的木片一块块收起,嵌入门板。
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何事,洞穴间就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巨响,犹如天与地都在同时震动,接着就见那大石稍稍一倾,遂如开闸之水,疾冲而下。南宫雪一声惊呼,本能的将头埋进李亦杰怀里,心中不住埋怨:“你都干了什么呀?总不是自知不敌,心灰意冷,就想引石自尽?”
李亦杰也抱住南宫雪,他此时心中一片澄静,没想到半分男女之情,危难之中,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师妹不受伤害。目光同时紧盯巨石,以那石头的体积,足以将整个通道塞满,可说是寻不到任何一处可供躲避的安全角落。
人群中走在前头的也有不少看到了巨石,惊呼声四起:“哎呀,要死人啦,石头砸下来了!”“快跑,后边的快退出去啊!”“来不及了!你跑得过石头么?”
暗夜殒一闪身拦在李亦杰身前,喝道:“退下!”李亦杰见那石块越滚越近,他身子就像风浪中一叶小舟,转眼就要被波涛淹没,情急中无暇顾及与他的仇恨,叫道:“危险啊!”
暗夜殒冷冷一笑,将折扇横到身前,抬手扬臂,翻转迅捷无伦,舞出的剑气凌厉无比,仅见得道道白光闪过,无一漏偏的全砍在石面上,阻住了那巨石滚动。
随着转动越来越急,他手中折扇已成一团光影,巨石周边也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四逸流转的白色烟气,这情形就像仙人所使术法般神妙,李亦杰只在假想中才偷偷比划过,看得满脸惊奇。众人也都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来。南宫雪禁不住好奇,也探出头瞧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柔和的赞赏。
直等那巨石全被白气笼罩,就听“啪”的一声,原本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头被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暗夜殒看着石块在面前如雨点般沙沙坠落,只显出些许不屑。
等那石块铺满整块地面,前方铁门缓缓上升,露出新的通道。李亦杰奇道:“这石头也是机关?怎地如此……特殊?”
暗夜殒道:“当然是机关,你没注意到么,从渡崖铁链算起,都是些考较人功夫的把戏,功力不够的就得粉身碎骨。那石块须以特定手法,在时限之内,击中特定方位。碎块数目、大小亦有限定,如是不符,又或超出时间,铁门就不会开启。”南宫雪道:“祭影教的机关,我今天是亲眼见识到了,简直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你……你可真厉害。”
暗夜殒道:“也没什么,这里只有武功高强的弟子,受专门训练时才会前来。神教的规矩是:每一代教主继任之前,都须连闯过几道关卡,检验他是否够格,这便是所谓的试炼。只要具备相应功力,将手法练得纯熟,这块石头也只是外表唬人罢了。”
薛堂主喃喃道:“继任教主的试炼……规矩是由人定的,也可由人来改,等我继位以后,就取消这要命的试炼。要么当教主,要么送命,这……这……真是荒唐!”暗夜殒道:“随便你啊。你是教主了,怎么折腾都行。不过要是不经选拔,以后再继任只怕都是些废材。”薛堂主干笑道:“凭我的眼光决定就是。”
李亦杰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满地石块,欲言又止。暗夜殒径自领路前行,一面漫不经心的道:“说吧,机关刚开之时,你是不是又以为我在存心害人?”李亦杰敢想敢认,听他主动说出,自也不予抵赖,道:“不错。是我看错你了,我给你赔罪。”暗夜殒冷笑道:“我本就是个卑鄙小人,对你们正派也没存什么好心,只是现在没工夫对付而已。”李亦杰沉默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