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涌泉一般袭上心头,他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时至盛夏,父母亲忙碌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盯着地上一只老鼠来回穿梭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觅食。经过几番搜寻,老鼠才发现这个屋子里除了四面光秃秃的墙壁,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按理说,在这个季节,人身上多少会夹带着一些卷在衣服里的粮食,在换衣服时散落在地上,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老鼠不但没有找到一丝吃食,反倒累的全身酸软。正当老鼠停在角落里休息时,一只巨大的黑爪将它死死压在墙角,巨大的恐惧漫过心头,他还来不及思考,便被两颗锋利的牙齿刺进了脖子,之后天昏地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发财看着大花猫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出声来。等花猫吃完老鼠,舔着爪子回到炕上,鲁发财一把揪住花猫的脖子,将它狠狠摔在了地上,花猫发出凄惨的叫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从门缝溜了出去。
这是第三天他一个人龟缩在这间黑暗的小屋子里,不管父母多么忙碌,他都置之不理,母亲会按时将清汤寡水的饭送到他的房子里,过上一会儿再来把碗收走,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一言不发。母亲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恼火,在他心里认为母亲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畜生来养,这和别人说的没什么两样。他虽然不爱干农活,总是游手好闲,但也有做人的尊严和权力,再说他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也轮不到别人来对他说三道四。
到午夜时,一声惊雷将他吓醒,他睁着眼看着闪电时不时照亮的墙壁,下定决心。窗外传来呼啸的风声,父母收拾篷布以及他们小声嘀咕的声音。
他翻身下了床,打开房门走出去,一把夺过父亲手里的篷布和草绳冲出家门,父母惊奇地互看了一眼,跟着他跑了出去。在打谷场上,刚收回家的小麦垛子还没收好顶,他很快爬上垛子,将篷布展开向四方铺了下去,父母见状,也跑过来帮忙,眼见快盖好的篷布被风掀开,前功尽弃。鲁发财拽着篷布的一角从草垛上跳了下来,用木叉固定住,然后把木叉把子插进草垛里,又去寻另一角,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垛子盖住,暴雨随后而至。
回家后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父母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母亲将早饭送到他屋子时才发现他已不见了踪影,父母猜测了一整个早上也没有结果。很快地,不容他们弄清楚就有人找上门了。那人正是上林村的郑八斤,父亲看到郑八斤心里七上八下,可不知前因后果的他只好赔笑着将郑八斤让进门,吩咐老婆子倒茶。
“不用了,你们的茶我喝不起”郑八斤怒气冲冲。
“老兄弟啊,什么事这么生气呀”鲁发财父亲低声问道。
“什么事?哼,都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干的好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是不?今天你要不给我个交代,那我们就去派出所”郑八斤怒不可遏。
“老兄弟,你先别急,你总得把事情跟我说明白了啊,这一进门就要去派出所是怎么个意思?”
郑八斤将事情叙述了一边。鲁发财见父亲去郑家提亲吃了闭门羹,觉得他和郑家女儿的事情怕是不会有结果了,就连夜带着郑家的女儿逃走了,他们也是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
“不会吧?他哪有那个胆儿啊”鲁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说这个儿子虽说性情古怪,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哼,他还不会?要不是香莲告诉香杏,我们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了?”鲁父看着妻子。
“我跟你们说,你们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回来,要不然我就去派出所报案”郑八斤说完就走了,留下鲁家二老愣在那里。
发生这么大的事,二老没了主意,只好向村长反映。当时的村长并非现在的刘吉祥,而是宋占书,也就是宋成福、宋成全的父亲。因为读过书,认识字,当时就由他担任中林村村长。
宋占书听说此事,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向上面反映的好,于是决定派村里几个成熟点的小伙子先去找找看,万一找不到再说。
当时,就由刘吉祥、张继承、宋成福兄弟俩、刘一根和刘四和还有鲁家几个小辈一起去找。
鲁发财和郑香莲两人离开家,先是到了镇上,再坐镇上前往县里的车来到县上。他们在县上待了两天,又去了省里。这是鲁发财的意思,因为他觉得省城地方大,干活的地方也多,因为,他们首要的问题是先活下来,活下来就得吃饭,吃饭就得干活挣钱。郑香莲没有主意,就跟着鲁发财,他们在省城转悠了三天也没能找到能挣钱的活,可是,身上带的一点零钱已经消耗殆尽。最后,在身上最后一点钱用尽之前,他们退缩了,回到了县城。正好和找他们的刘吉祥一行人遇上,刘吉祥连哄带骗地把他们带回家。
这一次无疾而终的离家出走却给鲁发财和郑香莲的事带来转机,郑八斤同意将女儿嫁给鲁发财,但是,他们家要出500块钱的聘礼。500块钱对当时鲁发财的家庭来说相当于他们好几年的收入,现在他们仅仅只能解决温饱而已。这让二老极为苦恼,可是,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给儿子娶媳妇也是作为父母的责任,他们不敢推辞,可是困难就摆在眼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怎么样凑够聘礼才是最终要的。
鲁发财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懂得孝敬父母,也肯干家里的农活了,这让二老甚为欣慰。鲁父看到儿子这样,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就向亲戚借,借来借去也只凑得100元,因为,亲戚们也不富裕,大多数情况也和自己家没什么差别。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们愁苦万分时,一个好消息传来了,离家60公里外的大山里开了煤矿,正大量招矿工。鲁父二话不说就去当了矿工,鲁发财也想去,可是父亲觉得挖矿危险,所以叫他和母亲在家里照顾好庄稼就行,他一个人多干两年就可以凑齐了。
鲁父就这样当了矿工,一心就想着早点挣到钱,给儿子娶媳妇儿。有时,他甚至不分昼夜的忙碌,别人不愿晚上下矿,他就去,别人不愿意干的危险活他也干。一年后,他们攒下了400块,就差一百了,他只要再干半年就可以了。
那一夜,清空万里,山风轻柔地抚过脸颊,温暖惬意。天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挂着,星星闪着璀璨的光芒,俯瞰着大地。鲁父一如往常一般,吃过饭和工友说笑着下了矿,那一年,他已经58岁了。
就在快天明收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因为开采过度,矿坑面积太大,导致无法承受山体的重力而倒塌,那晚夜班的十五个人全部被埋,包括鲁发财的父亲。
鲁发财知道消息已是两天后,他觉得天地失色,母亲也因此而一病不起,父亲的尸体运回家时,面目全非,他瘫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村里人忙前忙后地处理着父亲的后事,母亲也躺在炕上,说不出一句话。就在第二天,母亲也死在了炕上,祸不单行,同一时间,他从父母双全变成了孤儿,他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开始胡言乱语。
父母亲的后事都是村里人帮忙料理的,他就像一个傻子般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突然有一天,村子里看不见鲁发财的影子了,人们就开始胡乱猜测。可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上林村将郑八斤打成重伤,还放火烧了郑八斤家的房子,幸好发现及时,郑家其他人都无大碍。
赔给父亲的抚恤金就这样全部赔给了郑家,还有医药费全是村里人凑的,鲁发财也因此而入狱三年。郑香莲在父亲痊愈后嫁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村庄,他和郑香莲从此成为陌路,只是,他还会在喝醉酒的时候突然喊郑香莲的名字。
鲁发财独自留下了悲伤的泪水。昏暗的屋子里,一切都安静的让人窒息。地上被喝空了的酒瓶子横躺在火炉边上。屋顶一条被烟熏黑的横梁上挂着蜘蛛网,这间房子是爸妈曾经住过的。如今他独自一人空守着这座年迈老房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暗自神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