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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的春节,在纷纷扰扰中渡过。

    汉华重工的干部职工过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大年。随着国家进一步扩大企业自主权,企业在发放工资、奖金方面的自由度大幅度提高。根据林振华的提议,春节前全公司的年终奖金达到了平均每人600元的水平,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浔阳市和江南省的轻化工业系统。

    据统计资料显示,在整个1986年,江南省国有单位职工的人均年工资仅为1215元,而汉华重工光是年终奖一个人就发了600元,这是何等夸张的一个数字啊。财务科的会计、出纳们通宵达旦地数钱,一直每人的手都抽筋了。

    轻化厅和省经委都是汉华重工的上级部门,机关里的干部到年终只拿到了不到100元的奖金和实物,看着汉华重工大张旗鼓地发钱,大家心里难免有些泛着酸味。

    对于这个问题,分管后勤的史达伦是非常明白的,在向林振华请示之后,他一口气弄了十几卡车的年货,分别送到省里和浔阳市、丰华县的各家“婆婆”单位那里去,按官职大小分配,做到人人有份。于是众人对于汉华重工的腹诽也就烟消云散了,纷纷议论说有一个这样有钱的下属单位还是非常不错的,又说明年还是要想办法继续关照关照这个单位。

    下级单位往上级单位送礼,这是大家都明白的潜规则了。谢春艳、朱铁军等人虽然有些嫉恶如仇的品格,但也都不是一根筋的人,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太清高,否则吃亏的就是企业。项哲等海归对此事虽然心里老大不痛快,但也同样没提出反对意见,这些人也都是高智商的人,知道凭着一个企业的力量要去改变社会风气,是万万做不到的。

    在国有企业里,像汉华重工这样曰子过得很逍遥的,还真不算多。城市改革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大多数的国企都面临着非常严重的经营困境。几乎是一刀切的承包制让一部分能人走上了国企的领导岗位,但与之配套的监管手段却严重滞后。在这种情况下,国企的兴衰几乎全依赖于承包者的个人能力与品德,而品德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不可靠的。

    在许多年以后,学者们才以事后诸葛亮的后知后觉指出:权力一旦失去控制,将会带来灾难。但在当时,主流的声音只有一个:放权!

    林振华偶尔也会和朱铁军、郎冬、项哲等人聊一聊国家经济形势之类的话题,除了林振华之外,大家都是一种忧心忡忡的心态。老人们的观点,是认为改革改得太乱了,政策应当稍微收一收才好。项哲这些人的意见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这是改革改得不够,如果一口气放开,像苏联的戈氏那样搞点新思维,中国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在那时候,苏联的戈氏绝对是改革中的一盏明灯,用他那明亮的脑袋指引着社会主义国家改革的方向。不过,林振华是对未来洞若观火的人,面对项哲等人在谈到苏联时的激情,他总是微微一笑,说道:“不急,看看再说,五年之内,自见分晓。”

    不管国际国内的形势如何,汉华重工毕竟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所以大家也只是当当口头政治家,随便聊几句而已。北方省的40万吨大化肥项目已经得到批准,非洲锡雅部落那边的炼油厂项目也将启动,大家还真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国家大事了。

    关于锡雅炼油厂的项目,汉华重工专门派出了十几名工程师和管理人员,在兰武峰的武装力量保护下专程到南部苏丹去考察了一遍。工程师们考察的内容,主要是油田的产量、原油的馏分组成等技术问题。原来,炼油的工艺并不是通用的,对于不同类型的原油,需要采用不同的工艺流程,每套炼油设备都是需要根据原油类型单独设计的。这些东西对于林振华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有韦东齐、贺诚山等人在这里,也就用不着林振华艹心了。

    管理人员去考察的,主要是当地的建设条件、安全条件,包括未来设备的运输路径、工人的生活保障等等。由于苏丹北部控制在政斧军的手里,南部苏丹有点地方军阀的姓质,汉华重工提供的这套设备,不太可能从红海通过苏丹北部运入,而只能考虑从埃塞俄比亚或者肯尼亚过境。关于这个问题,陈天给了林振华一个保证,说这两个国家与中国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如果给当地的部落一些过路费,设备的通过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大化肥和炼油厂,都是挺大的项目,加上褚红阳带领的海外销售团队还在不断地拉回各种订单,汉华重工的人手又显得不足了。谢春艳曾经无奈地对林振华说:“你这是典型的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刚刚给你配够了人手,你又开始折腾出大项目,然后人手又不够了,这样下去,你是不是想把整个江南省都划到汉华重工的名下去了?”

    “有大项目还不好吗?”林振华笑道,“谢厅长,现在大家都发愁找不到业务,我们公司的业务做不完,这不是好事吗?”

    “可是,你现在上哪弄这么多工人去啊?”谢春艳道,“炼油厂这个东西,我可是知道的,你们老汉华厂没干过这个啊。如果石化机……”

    说到这,谢春艳打住了话头,转为长叹一声。石化机已经是一个历史概念了,现在这个厂子的名字叫作江实电,是一家做冰箱的企业了。

    “对了,谢厅长,现在江实电的效益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黑着脸摇了摇头:“江实电不行了。前两年效益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垮了。厂子在外面乱投资,把一点钱都折腾完了。现在产品质量也不行,屡屡遭到用户投诉。上次江南曰报还登了一篇文章,叫做《冰箱不致冷,齐宝变活宝》。”

    “这都谁写的?”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齐宝是江实电冰箱的品牌,这是一个土洋结合的品牌名称。这样一篇报道出来,对江实电的销售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林振华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的。

    “不怪人家记者,而是江实电的内部管理完全烂掉了,冰箱质量和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法比。”谢春艳说道,“再这样下去,唉……”

    “江实电如果不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从那里挖一些工人过来啊?”林振华幸灾乐祸地说道。

    林振华对江实电没什么感情,他感兴趣的,是那里有2000名有过炼油设备生产经验的工人。如果能够从中挖过来几百人,那可就是一支生力军了。过去,江实电的效益好,奖金多,他想挖人也挖不过来。如果江实电真的垮掉了,那么他竖起招兵旗,还愁没有吃粮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算是最期望江实电垮掉的人了。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去的,否则,别说金建波会跟他过不去,就是谢春艳也得训他了。

    “去江实电挖人的事情,先不要动。江实电的事情,现在……算了,这事先不提了。”谢春艳欲言又止。

    既然谢春艳这样说了,林振华也就先把这事放下了。他现在手头还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上海的刘向海给他来了电话,让他带上几个工程师和工人到上海去一趟,他们所里有点活想请汉华重工帮忙。在工人方面,刘向海直接点了彭钢、周厚成、孙长远这几位的名,这都是原来汉华厂的技术尖子。刘向海毕竟在汉华厂当了这么年的木模工,对汉华的家底了如指掌。

    林振华想把江实电的事情扔下,但事情却找到他门上来了。就在他打算出发去上海的前一天,沈佳乐意外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前。

    “林振华,你……忙吗?”沈佳乐怯生生地问道,尽管林振华已经成为林经理和林总,但沈佳乐一直对他都是直呼其名的。

    “沈佳乐,你怎么来了?”林振华颇感意外,他连忙把沈佳乐让进屋里,请她在沙发上坐下。

    过去这一年多,沈佳乐到浔阳来过很多次,不过,每次都是和马杰等人联系,主要是帮忙做一些焊接方面的事情。林振华现在已经不太管具体的生产了,所以与沈佳乐也没什么交集。现在沈佳乐找到他办公室来,那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理论上说,沈佳乐不可能专门跑到办公室来找他聊天。

    “怎么,沈佳乐,有什么事情找我吗?”林振华一边给沈佳乐倒水,一边热情地问道。对于这个天真单纯的漂亮女工,林振华一直都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嗯,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一下,行不行?”沈佳乐低声地说道。

    “没问题啊,只要我能帮上。”林振华道。

    “我想……我想向你借点钱,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华道,“你要借多少钱?对了,是你个人借,还是你们厂子要借?”

    林振华是在想当然地答应了之后,才突然回过味来的。眼前这个姑娘,可不仅仅是一个女工,她还是江实电副厂长的夫人呢。上次奉金建波的指派,来求他弄压缩机指标,这一次不会是来帮厂里借钱吧?

    沈佳乐道:“是我个人要借。”

    “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要多少?我马上让会计先拿给你,回头我从我个人的存折里取出来,还给会计就行了。”林振华说道。

    沈佳乐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着林振华道:“我想借……两万,可以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