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智方的自我介绍,朱铁军走上前去,与他握了握手,也同样自我介绍道:“张经理,你好,我是汉华机械厂的生产副厂长,我叫朱铁军。这位是我们技术科长范世斌,这位是我们技术科副科长林振华。”
张智方与范世斌和林振华分别握了握手,谢春艳安排他们分别落座,然后对朱铁军一行说道:“张经理是从上海过来的,他听说我们21万冰机主轴攻关的过程中,用到了仿五轴加工的方法,非常感兴趣,想和我们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张智方说道:“是的,我们公司呢,也经常要生产一些特殊曲面的东西,这方面的加工工艺,一直是一个难题。前不久,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你们江南省居然有企业能够用数学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这不,我就慕名而来了。我这两位同事,常清波和于文正,都是我们技术科的同志,他们对这个问题非常有兴趣。”
朱铁军一指林振华,道:“仿五轴这个事情,主要是小林负责的,有关的技术问题,你向他了解吧。”
林振华看了看张智方等三人,说道:“不知道张经理单位上一般加工什么样的件,我们汉华厂在这方面倒是进行了一些技术储备,也许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不过嘛,各位领导都在这里,有些话我可能也不合适讲,那就是仿五轴的加工技术,我们也是投入了很大成本去研发的,所以嘛……”
“小林!”谢春艳不得不出言干涉了,林振华这话,很明显就是在暗示费用的问题,这个张智方来的时候,出具的是上海市化工厅开的介绍信,怎么也算是兄弟单位了,怎么能一张口就谈钱的问题呢?
唉,这个小林,哪都不错,就是这个经济挂帅的思想,有点太严重了。谢春艳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张智方对此却不以为忤,他呵呵笑道:“小林同志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们不会白白占用你们的成果的。如果我们双方能够合作,费用方面,我们一定会充分考虑。”
林振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好不容易弄出一个核心技术,哪有白白扔出去的道理。想让我们帮忙,可以啊,拿钱来,或者是拿别的好处来。他向谢春艳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对张智方问道:“那么,你们想了解什么呢?”
张智方向坐在一旁的常清波和于文正二人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便开始发问了。他们在此前已经从谢春艳这里看过了那张冰机主轴的图纸,也知道其中几个异型面的加工非常困难。于是,他们便从加工细节上开始问起,几乎每一个技术问题都不放过。
林振华是亲自艹作过这个过程的,所以回答起来没有任何困难。不过,在他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因为常清波和于文正两个人的专业功底甚是了得,许多地方林振华只是稍微一提,他们就能够把细节想明白,而且还能提出很有针对姓的疑问。也亏得林振华没有说假话,否则三两句就被兜了底了。
“张经理,看起来,他们厂对这个技术的掌握的确非常好,难怪他们能够用机加工的方法完成主轴的加工。”常清波对张智方说道。
于文正则有些遗憾地说道:“有些进一步的技术细节,林科长可能是不太愿意透露吧,尤其是涉及到包络曲线的计算问题,我觉得林科长似乎有些保密的意思。”
张智方对于文正说道:“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技术,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嘛。”
林振华连忙道:“没有没有,谢厅长做证,我丝毫没有保密的意思。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打算造一个什么东西,有关曲线推导方面的事情,本身也不是我做的,其实主要工作是我们厂里一个木模工做的,今天他没有过来,所以我也就说不清楚了。”
“木模工?”张智方如所有人一样震惊了,“你们的木模工还负责算曲线?”
朱铁军道:“是一个叫胡杨的工人,家里成份稍微高一点,所以平时比较保守。他很爱学习,技术水平非常不错。我们几次说要调他去技术科,他都不肯,所以就一直当着木模工了。”
“真是浪费人才啊。”张智方说道,“什么成份高低,[***]家里还是富农呢,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个人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愕然了,都觉得这个业务经理底气实在是太足了。张智方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唐突,连忙向众人笑了笑,说道:“小林科长,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向你们请教的。我们现在正好有一个部件需要加工,也是涉及到一些异型面,不过呢,比你们那个主轴要复杂得多。我想请你给我们看看,有没有可能设计出一套机加工的方法,把它解决了。”
“什么样的部件?”林振华问道。
张智方向常清波做了个手势,常清波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林振华,说道:“林科长,这是我们的设计图纸,请你看一看。”
林振华接过图纸,摊开来看,范世斌也探了一个脑袋过来。朱铁军对于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了解,也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在图纸上,画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像一片巨大的叶子,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林振华看到这张图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砸自己的场子,因为这太像是电风扇的叶片了。但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决不是电风扇的叶子,电风扇的叶子没有必要做得这样复杂。
他知道,自己见过这张图纸,没错,胡杨上次让他加工的那个异型工件,就是这个样子!二者虽然有些差异,但它们肯定是同一类东西!以他作为一个机械专业研究生的眼光可以看出来,这东西要么是船舶上使用的螺旋桨,要么就是汽轮机上使用的叶轮。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眼前这位腰板直得像个职业军人一般的所谓张经理,身份必定不凡。而汉华厂的那位木模工,说不定与张经理之间,有着一些莫名的瓜葛。
林振华的心抨抨地跳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一扇门,拉开这扇门之后,走出来的会是什么呢?
“这不是你们办公室摆的那个东西吗?”范世斌也看出来。
林振华按捺住内心的波动,装作平静地对张智方说道:“张经理,你们这张图,只标了形状参数,没有标尺度参数,不知道你们最终加工出来的东西,应当是多大?”
张智方没有说话,常清波替他答道:“林科长,尺度的问题,我们先不谈。你先估计一下,像这个曲面的方程,你,当然还有刚才说的那位木模工师傅,能不能做出来。”
林振华道:“咱们口说无凭,不瞒各位,我们前一段时间,自己闲着没事,就曾经加工过一个类似的曲面。这样吧,请大家稍等一下,我向厂长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厂里把我们那个工件,以及胡杨师傅,一块都送过来。”
朱铁军当然没什么意见,林振华向谢春艳请示了一下之后,用她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汉华厂,找到孔海江,让他马上派一辆车,把汉华实业公司办公室里那个异型工件以及胡杨一起带到南都来。
林振华记得,胡杨一直不愿意和军方打交道,所以上次严元和邀请他去常红厂帮忙,便被他回绝了。这个张智方,如果林振华没有猜错的话,应当与军方有一定的关系。而他所以会来到江南省,说不定正是那个严元和透露的消息。
也许,到了请胡杨出山的时候了,像胡杨这样优秀的人,的确不应当埋没在汉华厂。但让他出现在张智方的面前,到底是福是祸呢?
从丰华到南都,也就是60公里的路程。一个小时过后,汉华厂的一辆卡车开进了办公厅的大院,车厢里放的就是那个异型工件,搬运工钟如林和吕保安从车上跳下来,正遇到从楼上闻讯下来的林振华一行。
“小林,你们那个工件,我们给你送来了。”钟如林说道。
林振华道:“钟师傅辛苦了。对了,老胡呢?我不是让他一起来的吗?”
钟如林道:“老胡出去锯板子去了,孔主任怕厅里领导着急,就让我们先过来了。”
他们在这边聊着,张智方、常清波和于文正三个人也已经走过来了。林振华上前招呼道:“张经理,常工、于工,我们那个件已经运过来了,不过呢,这个件太重了,不好卸车。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到车上去看。”
“没问题。”常清波和于文正一齐答道,两个人手一搭,身手敏捷地跳上了车厢。刚一上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张智方走在后面,听到两个手下的惊呼,不由得出声问道。
“张经理,你看。”常清波蹲在车厢里,指着那个工件对张智方说道。
卡车的后挡板已经放下来了,张智方站在车下,也能看到车厢里的工件。他只看到第一眼,脸上就现出了惊愕的表情,这与刚才林振华看到他们拿出的图纸时的表情毫无差异。他的心态也和林振华一样:太相似了!
“小常,你觉得这和你们设计的那个,是一回事吗?”张智方问道。
常清波仔细观察着这个工件,小声地回答道:“张经理,这应当是一个五比一的模型。用途和咱们设计的应当是完全一致的,但设计思路上有一些差别。我没有做计算,但直觉告诉我,这个设计对主机的要求降低了,速度还能提高一些。”
于文正用手抚摸着工件上的一个曲面,沉思着说道:“这个地方,有一个小弧面,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过,我感觉和我一直都没有解决的湍流问题有关,这个弧面,可能是用来消除湍流噪音的。这一点,需要进行实测才能判断出来。”
张智方诧异地问道:“怎么,你是说,这个东西比你们设计的还要好?”
常清波和于文正同时点了点头,说道:“即使不比我们现在设计的更好,至少设计者有独特的思路,是我们所不了解的。”
张智方转过身,走到林振华身边,瞪起眼睛问道:“林科长,我想问一句,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林振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个东西其实是一个试验品,主要目的是为了检验我们的加工算法是否正确。”
“它的设计图纸是从哪来的?”
“是……”林振华想起胡杨给他的那句托辞,便拿出来应付道:“这个图纸是从一本美国出的机械加工手册上抄过来的。”
“这不可能!”张智方断然地说道:“这样的图纸,怎么可能出现在公开出版物上?我不怕告诉你,这样一张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最核心的军事机密!”
最后一句话,张智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周围的几个人也都听见了。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朱铁军等人都惊住了,他们看看张智方,又看看林振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化成这个样子。
林振华点点头,说道:“张经理,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其实,这张图纸是我们胡杨师傅画的,到底他为什么要画这张图纸,我也不太了解。”
“他人呢?”张智方逼问道。
“刚才我们的车来得匆忙,他正好不在厂里,所以就没有过来。要不你们再等等,我打电话让厂里马上找到他,再用车把他送过来。”
“不必了!”张智方说道,“我现在就跟你们去汉华厂。”
“啊?”这回轮到林振华吃惊了,“怎么,张经理,这个人非常重要吗?”
张智方点点头道:“没错,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天才,是我们极其缺乏的人。也有可能……唉,现在也说不清楚,走,我们马上走,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