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拷在审讯室里。±>
二天一夜里,没有睡过觉,只喝水,没有进过食物,且就地排尿。。。审讯人员三十六小时连续重复询问:你的名字、你的职业、你的家庭住址,你的家庭成员。。。
起先他能回答,并能反驳、争辩、怒吼。。。三十六小时之后,他的体力被透支,意识恍惚,视觉模糊,最后一丝精神支撑着他,嘴里机械性地喊着:“我要发电报。”
1968年12月29日。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迎面扑了。他微微抬起头,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人影。他搭下脑袋,闭上眼,嘴里发出哼哼声:“我要发电报。”
那人走到他跟前,蹲下,轻声道:“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声音很稚嫩,估计十七八岁。。。他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一张年轻人的脸,虽然很模糊,但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
那人道:“我叫陈昌福,余将军的警卫员。”
啊!余将军。他就像即将枯萎的小草遇到了甘露,瞬间吸饱,幸福地昏倒在陈昌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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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已经在自己的家里。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入,空气中飘逸着一股香气。他看见桌上堆着奶粉、罐头、水果,还有一台收音机。
他激动万分,从床上撑起,这才发现被子是全新的,枕头也是全新的;枕头边放一封信和一叠全新10元面值的人民币。
他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信上写道:记住你左臂上的印记和你父亲对你说过的话,好好过日子,等待。。。
等待。。。等待什么?不需要理解,后面拖着三个句号,更是意义非凡。没有署名,没关系,因为他已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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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伞一旦打开,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比较稳。他的心思全部放在“等待”上。何为等待?可以理解成蓄力而发。所以他全心全意钻研易容术,以达到精益求精。
他的话越来越少,神情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少和单位同事、领导、邻居交流;而他的化妆术突飞猛进,到了如火纯清的地步。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三点一线,家、单位、图书馆仓库。
图书馆仓库管理员很喜欢他。因为很少有人来图书馆看书了;这位帅气、好学、勤奋的男人深深打动着她。为此,她在一个角落里为他安排了一个位子,专属位子。
他没有朋友,孤单一人,独来独往,清高寡欲。他没有不良嗜好,只有一杯清茶,一本书。他每天穿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似隐士高人,似闲云野鹤。
所有人都感触到他的变化,都不怪他,都说是时代造就了他;大家都喜欢他的技术和那种孤独冷峻、帅到极点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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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叶大兴结婚了,媳妇是一位ah藉的女孩,叫唐莹。
他路过叶家宅后宅院,看见后门的墙上贴着一张‘喜’字,突然想起自己也已30岁了。真是人生如梦,岁月如梭啊!他感慨着,盯着‘喜’字看了半天,心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伴侣。
叶大兴的母亲沙拉库娃手里提着篮子,从后门走出。一位年近五旬,却美的惊天动地,享誉茸城的俄罗斯女人。他从思索中回神,冲着她微微点头,微微一笑。
沙拉库娃见了他一愣,缓缓走近打量一番,用半生不熟的茸城话问道:“您姓蒋?”
他连连摆手,红着脸道:“我姓段。”
沙拉库娃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说完,从他身边走过。。。
他盯着沙拉库娃的背影,想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那棵龙橡桂花树,那个送书的人,那本茸城县志。。。但再一想:不要多事,余将军说了:等待。。。
可他偏偏等到的是,曾经喜欢过的,现在躲之不及的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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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4月。他在馆长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文艺。
漂亮的文艺成熟可人,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羞涩、期待和渴望。而他的表情漠然,似如无视,眼光从文艺的脸上滑落到馆长桌上。桌上放着一张通知单:全国化妆技能大比武。
“文艺以后就跟着你,拜你为师。”馆长说道。
比赛地点:首都工人俱乐部。总决赛:5月1日。比赛宗旨:技能大展示,为劳动节献礼。
“文艺自动要求调到我们单位。。。”
去首都参加比赛,避开文艺。他一把抓起通知单,走出办公室,离开单位,去了图书馆仓库。
他在图书馆仓库里等待文艺。他清楚,文艺一定在自己家门口守着自己,而且会向邻居打听自己的去向,邻居也会告诉她:他在图书馆仓库。
文艺来了,战战兢兢,眼眶里含着泪水。她坐在他对面,希望得到解释。
他没有吱声,合上书,走到文艺后面,将她紧紧抱住,并亲吻着她的头发。文艺紧绷的神经崩溃了,蜷缩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将‘睡着’的文艺轻轻放倒在长凳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和图书馆仓库的她打了一声招呼,出了图书馆,赶去馆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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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长指了指通知单,说道:“这次全国化妆技能大比武的结果,可能被内定了,你还想去吗?”
他回道:“拿不拿名次无所谓,我想见识见识。”
馆长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是在回避文艺。”
他没有回答。
馆长道:“人家可是好姑娘,一心一意追着你。”
他回道:“你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为死人化妆的人吗?”
馆长皱起了眉。
他又道:“她太冲动,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职业在社会上的卑微地位。”
馆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道:“我不想害她。我离开得这几天,麻烦您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馆长叹了一口气。
他道:“想追我,何必同一单位。”
馆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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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带着单位的介绍信,背起行囊,进京比赛。二天之后,他住进了首都工人俱乐部内部招待所。
招待所里很热闹,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参赛者。他住进了四人一间的套房里。大家聚在一起相互交流认识,发现他们都来自各地省会的文艺团队。
有人自然而然地问到了他:叫什么。哪里人啊,哪个单位的啊。
他倒是落落大方,微笑回道:“我叫段三楼,申城市茸城殡仪馆。”
接下来的反应是他意料中的。。。尴尬。。。等到吃饭的时候,招待所里上至服务员,下至参赛者,都已经知道‘他’来自殡仪馆。
他拿着登记证来到食堂领饭,环视四周。人们都在吃饭、聊天,气氛浓浓,一派和谐,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哪怕看他的人,也显得那么得自然,面带微笑,瞟了一眼就移开。
但他能察觉,他们在用第三只眼看着自己,那只眼睛里充满讨厌、藐视。。。还有些人偷偷看自己的手。。。
同样为人民服务,差距竟然这么大。他微笑着,端着饭菜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有好事的,悄悄摸了过来,低声问:“段师傅,你害怕不害怕?”
他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什么?”
那人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就是死人。”
他笑着,微微提高嗓子,道:“害怕,当然害怕。开始一年特别害怕,总想着有一个死人站在我背后,很恐怖。”
在场胆小的女孩子们都‘哇’地一声。有的躲在其他人身后,有的捂住了脸。
他又道:“但慢慢就习惯了,我就想:我是一位服务于人生最后一站的工作人员,算是为人民服务吧,所以就不怕了。”
那人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他笑道:“为了提高业务技能,我苦练基本功,练得手上的皮蜕了一层又一层。”说着,将双手伸到那人面前。。。
“你摸摸,纤指细长,白嫩软骨,宛如玉琢。”
现场鸦雀无声。。。
那人颤颤巍巍站起,一转身,一张嘴,开始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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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赛内容很简单,淡妆、浓妆、摄影妆、舞台妆等,十几种基本功考核,这对他一点也没难度,顺利晋级。
复赛难度增加,多了几个单项,唇眉、发饰、配饰等,命题:市民。
这对化妆师的审美把握是一种考验,在当时这个年代,城市百姓追求的美,往往被大环境所压抑着。如何让美,既能达到美的效果,又符合这个社会,是每个爱美之人绞尽脑汁所思考的。
作为专业化妆师,要做到妆不能太素,也不能太俗,要雅,但雅的不能太浓,过浓就是“走资派”、“资本家”等。
复赛一轮刷掉了一半人,这是意料之中的。
复赛第二轮,组队化妆,每队三人,比赛内容:脸谱妆,根据主题配搭服饰,胜出二队六人进行决赛。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比赛到如今,大家都彼此了解,对这位在殡仪馆工作的段师傅,已是另眼相看。
段师傅的名气在发酵,手艺好,工作单位独特,而职业更神秘,让人津津乐道。
他有点得意,对手们之弱,出乎他意料,弱得让他信心十足,弱得让他**膨胀,弱得让他将目光盯上了冠军的宝座。。。
为死人化妆,这个被人唾弃的职业经历会伴随我一生,而冠军可以让我变得与众不同,让世人刮目相看。
为了体现公正,抽签组队。和他分在一组的是两位女孩,两位女孩似乎没什么怨言,也没什么忌讳,反而露出一种侥幸。说实话,抛开职业,段师傅那么帅。。。被他看一眼,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瞄了她们俩一眼,露出一副高冷的腔调,你们俩不嫌弃我啊,算你们运气。
胜利一如既往,没有悬念,两个小组脱颖而出,进入决赛。当主持报出决赛六人名单时,他才想起馆长的话:比赛结果是内定的。
那么内定的内容是什么?这五个对手背后。。。他重新打量起这五人:都比自己年轻,技术并不出众。。。
张晶晶,女,tj。
傅薇玲,女,zq。
蔡建新,男,西安。
吴小林,男,武汉。
罗红卫,男,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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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的六位选手住进了级别更高的招待所,一人一间,并宣告了他们比赛内容:角。
他愣住了。。。父亲说过:化妆,好比在你身上套上一个壳,套在外面的称为:妆;套在你内心的,称为:角。
比赛的评委组里一定有‘角会’的人,只有这些人才会领悟:化妆能使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心都产生变化。
这道题目不是一般人能解答的,能解答的人一定和‘角会’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角会’的人在帮助所谓的内定,这个被内定的人究竟是什么角色,能让归隐的‘角会’出手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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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