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迎美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呆滞滞地看着天花板,眼珠子连转动一下都不转动,本来就白皙的脸上,现在有些苍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胸脯微微起伏的话,跟死人没有两样。Ψ明白,命运为什么总是作弄自己,对自己怎么这么不公平呢!难道应了华夏那句“红颜薄命”的老话啦?
张迎美不相信命运,也力争摆脱不幸的命运,但是不幸的命运就像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磁力线一样缠绕在她身上,使她难以解脱。她恨自己,恨自己被董保福这个老东西强暴之后,为什么不去自杀,了却人间的烦恼,但是那时自己还不想去死,觉得那样去死的话,自己就永远也报不上那个深仇大恨了。她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多的好心人给自己介绍对像都一一被拒绝了,总觉得自己跟哪位男人结了婚是对不起人家,是对人家的奇耻大辱,因为自己被逼无奈失地去了少女最宝贵的东西。她也想过,要想报上这被耻辱的血海深仇,自己必须嫁给一个比董保福势力更大的男人,但是从来也没想过要嫁给一个东洋人呢。
张迎美觉得自己是华夏人,华夏人和东洋人势不两立,如果自己跟东洋人有了关系,有损于华夏人的形象,给华夏人脸上抹黑,那样脊梁骨会被人戳破的,再说也会给父亲和兄弟姐妹带来极坏的影响,让他们在三家子乡亲们面前如何做人呢?
尽管张迎美静静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但是宗旨只有一条,决不能让东洋鬼子占有自己的身子;尽管三本五郎来过两次,献媚地动手动脚,好话说了一火车,但是她始终保持一条原则:“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就是死活不让三本五郎靠到近前,弄得三本五郎无计可施。
然而,张迎美初次见到郑志强时就有一种特殊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也可能是女人跟男人之间特有的感觉。她尤其对郑志强那潇洒的体态,英俊的面孔,落落大方的举止,彬彬有礼的语言和绅士般的风度所吸,但是可望而不可求。
张迎美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能嫁给郑翻译官这样的男人,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但是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遐想尔已,是根本实现不了的梦想,因为说不定郑翻译官早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即使没有,郑翻译官也不会取自己这样的女人呐!
“咳,自个儿能有什么办法呢!”张迎美心想:“自个儿唯一的选择就是走绝食这条路,离开这个既让自个儿留恋又让自个儿憎恨的世界,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老鸨子开门走进六十号房间,郑志强跟在后边,张迎美仿佛没感觉到走进人来似的,那两只似乎凝滞的眼睛依旧直瞪瞪地看着天花板,对进来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鸨子走上前去,大声问道:“迎美姑娘,你快转过头来看看,看看是谁看你来啦?”
张迎美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郑志强看到张迎美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酸痛,心想:“几天前她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呢?若是父母在跟前的话,看到这种情形,不知道要多伤心呐!”
处于对阶级兄妹的怜悯之情,郑志强感到自己身上的重压太大了。
此时此刻,郑志强理解张迎美的心情,更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一个女人在这种特定环境里的矛盾心理,他永远是琢磨不透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她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离开人世。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郑志强寻思着:“只要张迎美活着,尽管身受凌媷,如果能从敌人嘴里得到一些重要情报送到天堂山救国大队手里,那也是值得的,那也是光荣的,那也是对抗击东洋人的贡献,华夏人民是不会忘记她的……”寻思到这儿,他把一肚子的怨气全部宣泄在老鸨子身上,于是怒气冲冲地说:“鸨母,你纯粹是一头蠢猪,一个笨蛋,连一个大活人都侍候不明白,现在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是是,郑翻译官您别生气,我是蠢猪,我是笨蛋。”老鸨子点头哈腰地苦笑着,说话时全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被一层脂粉覆盖着的、满是核桃纹的额头上沁出了颗颗汗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发亮。她很不自然地抹了几下,泾渭分明,变成了地垅沟似的道道儿,再加上面部的狼狈表情,不亚于杂技团里的小丑惹人好笑。
郑志强看到老鸨子的样子,又可气又可笑,可面部表情一直是冷冰冰的。他大声吼道:“鸨母,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快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是是是,我滚,我滚……”老鸨子磕头作揖地倒退出去。
各房间的姑娘们依旧半开着门往外看,互相间挤眉弄眼地观察着势态的发展。当看到老鸨子从六十号房间退出去的狼狈样子,无不掩面而笑。待老鸨子下了楼之后,便纷纷议论开了,仿佛前所未有的开心。
郑志强倒了一杯凉开水,来到张迎美床前,左手轻轻地将她扶起来,然后用乞求的目光说:“先喝点水吧!”
张迎美像木偶似的没有反应,只是直直地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边。
“你这样不吃不喝那可不行,你要活着,老人古语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个好印象。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这样的挫折或者那样的沟沟坎坎,这就要看你怎么去对待了。你不吃不喝,就这样不清不白地死去,别说是三家子的乡亲们不会同情你,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怜悯你,何况人都有父母,你的父母也不会原谅你。你知道吗,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父母要是知道的话,不知道怎么伤心呢……对啦,你不是有一个哥哥吗,名叫文礼,参加了天堂山救国大队,现在是天堂山救国大队的副大队长,这些你可能是知道的,我没说错吧?。”郑志强竭力地劝说道。
说到这儿,张迎美那双呆滞的眼睛开始转动了,有些惊奇地有气无力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名字呢?你认识他吗?”
“认识,何止是认识,我们之间太熟悉了,简直是好朋友。”郑志强撒了个弥天大谎,他根本就没见过张文礼,只不过是从特派员大个子那封信里知道了一些情况。他明白,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亲人,或许能打动她那颗冷若冰霜的心。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她那颗冷若冰霜的心开始融化了,于是趁热打铁地说:“你被抓到这里来之后,你哥哥给我写了一封信,并转告你父亲张宝发的话,让你好好的活着。你哥哥在信里说,让你趁着这个机会打入到敌人内部,牺牲一些个人的利益不要紧,要为三家子的乡亲们和天堂山救国大队的前途考虑。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据我所知,三本五郎队长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管他的企图如何……你想想,只要你把他陪伴高兴了,从他的嘴里就能得到不少重要情报,然后将这些情报提供给天堂山救国大队,这样就为今后天堂山救国大队更快地消灭东洋鬼子打下良好基础,这不也是为华夏抗击倭寇做出贡献了吗?”
在郑志强这一番话的开导下,张迎美的眼窝里流出了晶莹的泪花,于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像你说的那样……能行吗?”
“这就要看你的行动了。”郑志强看张迎美心里有些开窍了,自然高兴起来,于是将杯子递过去,让她先喝几口水。她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接着说:“你不想报仇吗,你哥哥来信将你以前被董老太爷强暴的事也告诉了我……三本五郎队长是东洋军在天堂城一带最大的首长,只要你跟他搞好了关系,这个深仇大恨一定能报上。”
张迎美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他们都是穿着连裆裤的、一个鼻孔出气的坏人,能行吗?”
“像董保福这样的人,在东洋军眼里,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只能跟主子身前尾巴后转悠,如果不顺心,也照样给锄掉的。”
“你说的话能让人相信吗?”张迎美看郑志强穿着那身二鬼子军装心里自然又产生了疑虑。“你不是给小鼻子办事的人吗,怎么能跟我哥哥交上朋友呢?”
郑志强听到这话笑了,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打开门向外边机警地望了望,看没有人在偷听他俩的谈话,于是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坐在张迎美面前小声说:“这事本来是组织秘密的事情,不应跟你说,但是,看你这个人的秉性刚烈,不会出卖别人的,因此这事对你就不保密了,要不然的话,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你不会编谎话骗我吧?”张迎美还是心里没底儿地问道。
于是,郑志强就把自己的身世和如何到东洋宪兵队当翻译官的事情,向张迎美言简意赅地叙述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