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峰在高家大院前的井旁被高家的家丁们给打死的不幸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三家子一带人们的耳朵里,人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非常同情丁家的遭遇,便纷纷来到丁家看望丁小峰。≮小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自然产生了怜悯和同情的心理,有的人看见丁小峰的样子忍不住潸然泪下,并且非要说上几句抱不平的话不可:“高二老爷他们实在是太残忍了,太不像话啦,怎么能这样呢?咳,话又说回来了,这事跟谁去说理去呢!咱们穷苦人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值钱呢?”
这时金荣在旁边说:“丁小峰没有死,他还活着……”
有些生活经验的老年人走到丁小峰跟前,用手翻翻丁小峰的眼皮唉声叹气地说:“咳,看起来这人是没救了,赶快给丁老二抬到地上去吧,弄点烧纸烧上,赶紧送他上路吧,让他不要牵挂人世间什么事啦!”
张迎春在丁小峰睁着的双眼皮上摩挲几下,意思是让他双眼合上,安息上路吧,不要牵挂人世间的事情了,于是对大家说:“大家还在那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丁老二抬到地上,完了之后好去准备后事。”
大家听到张迎春的话之后,有几个人来到炕上,想将丁小峰抬到地上。就在大家七手八脚要将丁小峰抬到地上去的时候,金荣疯也似地上前阻挡,不让大家往地上抬。
金荣一边用胳膊阻挡一边放悲声地痛哭着,嘴里还不时地喊着:“小峰,你不能死呀!你千万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走了呀……”
“咳,我说金荣啊,人死了不能复生,傻丫头,赶紧去烧些纸送他上路吧!”张迎春眼含悲伤的泪水哀叹道。
金荣死活也不相信丁小峰死得那么快,早晨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现在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掉。以前她听别人讲过,奴隶被奴隶主打死以后被扔到深山峡谷里,还有从死神那里挣脱出来的,竟然活在世上。虽说这种事情罕见稀有,但是毕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何况丁小峰现在还躺在家里的炕上呢?她心想:“丁小峰不会死,那种事实会奇迹般地发生在丁小峰身上。”
那些好心的乡亲们找一些草帘子放到院子中间,打算将丁小峰抬到上面去,金荣还是疯也似地上前阻止。
这时有一个好心人上前劝道:“姑娘,人死了不能复生,就赶快让丁老二上路吧!”
“丁小峰没有死,他还活着……你们不能把活人往外面抬呀!”金荣依旧毅然决然地说。“外边这样的大冷天,你们把他抬到上边去,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也会被冻死的,何况他还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呢……”
常言道:“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就在这个时候,高福田派几个家丁闯进了丁家,一阵狂吼乱叫之后,结果没人上前搭理他们,他们就上前去晃动几下丁小峰,一看丁小峰确实是死了,便来到金荣面前恶狠狠地说:“金荣,明话告诉你,这次高二老爷打发我们哥几个来告诉你,你们丁家借高二老爷那些债,务必在三天之内全部还清,要是还不清的话,别说高二老爷不讲人情,丁老大就别想活着回来见你,让丁老大跟着丁老二的屁股后去见阎王爷吧……”
在场的人们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金荣,同情着丁家这不幸的遭遇。人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丁家在一天的光景里就要家破人亡了,这地球上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咳,金荣啊金荣,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眼看那个还活着的丁老大,也要像现在这个死去的丁老二一样……南海观世音菩萨呀,快发发慈悲吧,不能让阎王爷把丁家哥俩都带走啊……
因为大家知道,就丁家而言,那些债就是砸锅卖铁,在三天内是不可能还清的。
——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让活人往绝路上走吗?
站在旁边的张宝发老汉指着金荣劝道:“傻丫头,快去求求高二老爷吧,让他开开恩,发发菩萨心肠……不能光顾着哭啊,救活人要紧呐……”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就连平时少言寡语的宗贵才老汉也开口说话了。他说:“金荣,你张大爷说得对,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要想办法把活人救出来要紧。”
平常愿意打抱不平的高长福老汉,看到现在丁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心里的气早就不打一处来了。他看到高福田家那几个狗仗人势的家丁来到丁家,就知道这帮家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想大发雷霆,可是火到嗓子眼里又压了回去。他心想:“如果因为自个儿发火坏了这件事的话,那么再惹怒了那几个家丁,那几个家丁回去跟高福田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坏话,岂不是雪上加霜吗?”想到这儿,他勉强装出一幅笑脸对来的那几个家丁说:“我说各位来者……我说各位来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债你们吹得太急了,让丁家在三天之内还上那些债,那是不现实的……你们来到丁家这么长时间也看见这个家里的状况了,这笔债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还上的。我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几个行行好吧,回去跟高二老爷讲讲情,让高二老爷多宽限一些日子。咱们华夏不有这么一句老话,有账不怕算嘛。这些债肯定是要还的,咱们华夏不还有这么一句老话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有话好商量,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啊?”
“丁家想在三天之内不还上这笔债,做梦去吧。”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丁狗仗人势地说。“高二老爷说了,三天期限也就给丁家人的面子了,否则,丁老大就被押到城里董家大院的笆篱子里,同那些革命党人和天堂山救国大队的人一样论处。”
这时,金荣想想三位大伯刚才说的话,觉得在理儿,可是从心里又放心不下丁小峰。她在屋子里焦虑地转了几圈,扑嗵一下跪在地上,给大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说:“大爷大叔、大娘大婶、兄弟姐妹们,我把小峰托付给你们啦,千万别给他抬到地上……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说完,她站了起来,将头转向丁小峰,然后两眼直盯盯地看着丁小峰,好像在心里默默地说:“小峰啊,我不忍心离开你呀,可是大哥他……”
“金荣,家里的事情你放心好啦,你赶紧去看看丁老大吧,见了高二老爷好好跟他说,让他发发善心,想法把活人先放回来,至于那些债以后慢慢还就是啦。”张宝发劝慰道。
“不在三天内还上那些债,要想放人,墙上挂竹帘——没门。”就在张宝发刚说完上边的话时,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丁横眉立目地接上话茬说。“金荣姑娘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见高二老爷,让高二老爷给丁老大放回来,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刚开始,金荣也明白,丁家人身无分文,地无一垄,这不是逼着活人往绝路上走吗?正像俗语所云:“蝎子尾,黄蜂针,天下狠毒富人心。”这话说得太贴切了,不过,金荣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假如高福田一旦产生了菩萨心肠,放回大哥,大哥不就可以回家了吗?
——这只不过是到了无路可走的人才抱有的遐想尔已,刚才金荣听到那个尖嘴猴腮的话,心里能不像刀割一样绞痛吗?
此时,金荣已经失去了人最起码的意识,呆若木鸡,竟然成了一个旁观者了。仿佛阎王爷在向她招手似地说:“来吧,年轻的姑娘,欢迎你到阴曹地府里去……”
此刻,金荣动心了。
有人说,人要寻死,灵魂是被小鬼缠住了——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鬼迷心窍”吧!
这时,金荣的心里就好像被小鬼缠住了一样,因为这场飞来的横祸,丁家毁于一旦,家破人亡,桂花又跟高家少爷走了,这些突如其来的打击,确实让一个少女难以承受。她不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祸患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心想:“自个儿的命苦,比不上路边的小草,依山山倒,靠水水枯;好不容易从那次灾难的死亡线上活过来了,可现在又落到了这步田地,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就没有人世间的一切苦恼了。”
与此同时,金荣也恨桂花,恨桂花不顾手足之情,跟着高家少爷走了。
金荣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着绳子,准备去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又一想,那样死去,自己的尸首会被人家看见的,三家子的人会笑话自己无能。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如何去死。猝然间,她想到了高家那口井——那是高家人唯一的一眼吃水井,这样死去可能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尸体,而且还能永远让高家人吃上那不干不净的井水。想到这儿,她拿定了主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来到了井旁,用手捋了捋头发,然后将身上的破衣服扯下来一块蒙上了双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