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么?
有了轮回前记忆的白淮渐渐明了了一切,他曾是白家第一任家主,白家就是在他的手里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成为白家家主的第十八年的时候,他遇到了锦宁,那时的锦宁,还只是个有着上古神兽血脉的高傲的剑灵。为了白家的未来,他与锦宁签订了契约,他护她栖身的神剑妖斩生生世世,她护他白家世世代代。当年的他怕自己在轮回之中忘记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于是找了无常,兑了一个人情,他要生生世世都带着自己的记忆,生生世世都守着他的诺言。他用妖斩在自己胸前刻了一道印记,并对那道疤痕下了诅咒,生生世世永不灭,于是白家每一任家主都是胸口带着一道疤痕的他。每次白家家主去世后不久,家族里就会有一个新的胸口带着疤痕的孩子出生,他就会受到从小被奉为家主的待遇。白家人中无论大小,都对胸口带着疤痕的他极为崇拜和尊敬,在别人眼中,看似风光,看似位高权重,但,这几百年来,只有无常一人问了他,究竟累不累!
其实,还是累的吧,那么多年的记忆累积在一起,总让他有一种头顶青山的感觉,毕竟,他身背整个白家的命脉。白家家主的位置和那道疤痕,就像一条枷锁,牢牢地将他永远锁在了白家。
白无常看他陷入了犹豫,就已经猜到了答案。不过如今,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呢。
“白淮,锦宁她,入了轮回。”
白淮抬起淡然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白无常。
“白淮啊,锦宁她,并没有喝孟婆汤!”
白淮淡然的眸子不再平静,像被惊扰的湖水一般荡起了涟漪。
“什么?”
白无常渐行渐远,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锦宁她啊,不记得身为剑灵的那段日子了,她只记得大头山上的那些,只记得你……亲手杀了她!”
白淮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颓然。
“是么……”
那一声重重的叹息,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不过,即便她心中有再大的恨意和不解,他白淮都不会改变当初的决定——那是他这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不,是他生生世世都不会后悔的决定!
大头山上的那段日子,简直是又一场轮回。锦宁不记得自己是剑灵,而他白淮,也不记得自己是何许人了。那时白家祖传神剑妖斩在一次与邪魔战斗中出现了裂痕,封印在里面的上古神兽剑灵泄出一缕残魂。大头山上的锦宁就是那缕逃逸的剑灵残魂,只是可能因为是残魂的原因,她并没有身为剑灵时的记忆。白淮奉族长之命前去大头山上收复剑灵的残魂,彼时的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妖师。
白家探子传来消息,那从神剑妖斩里遁出的残魂在大头山上占山为王,鱼肉百姓为祸邻里,罪大恶极。
白淮带着使命,带着残破的妖斩走上了大头山,那时,命运方有了终点,他踏上大头山的第一脚,就注定了他离开的最后一脚时,会把这把残破的妖斩刺入那逃脱的残魂体内……
“我要吃肉——吃肉——肉——!”
……
白淮带着灵符灵剑灵器做了万全的准备前来大头山捉妖,结果一路上一个虾兵蟹将也没见到,直接走入那罪大恶极的剑灵残魂在大头山驻扎的宫殿,额,其实只是白淮以为的宫殿,他眼前的这东西,大概也就算是他们白家茅房的级别。
这……那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张口闭口都是要吃肉的女孩子,真的是探子口中那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大头山妖王兼逃逸剑灵上古神兽的残魂?明明哪里都不像!
锦宁身旁站着的阿花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在她脑袋上,恶狠狠地朝白淮扬了扬下巴,“看见没有,那位公子是上山来抓你的妖师,你再哭喊着要吃肉,老娘就把你扔出去送给妖师!”
白淮:“……”
阿木举着个菜勺子也走了进来,一脸无奈地看着白淮,“公子,您要是想抓她,就请赶快带走吧,我们大头山可供不起她,我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说罢,阿木举着菜勺子摇了摇头又走出了屋子。
白淮:“……”这妖王的位置这么随意的么,因为能吃就把人家推出去这样真的好么对得起良心么!白淮一时之间有些无措,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阿花和锦宁已经掐起来好一阵了,两个人都挂了点彩,而阿木也做好了饭,闻到菜香味,阿花和锦宁两个人这才分开扭作一团的身体。
阿木有些抱歉地看着白淮,“公子,坐下来吃点吧!吃完好捉妖!”
白淮:“……”
然而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坐下了,那阿木看上去文文弱弱像个书生,没想到厨艺不错,一桌子素菜不带一点肉星竟然让白淮吃的津津有味。
桌上阿花和锦宁还在明争暗斗着,夹菜两个人也要斗筷子斗一阵,阿花头上的两根呆毛都被气的炸起来,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爱。
白淮心里突然一顿,如果锦宁并没有十恶不赦,反而在大头山安分守己自娱自乐,那自己捉她回去,岂不是一种强迫她成为剑灵的禁锢!
白淮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选她当妖王?”
阿木吃掉碗里最后一口饭,含糊不清地回了他一句,“因为别的山都有妖王,就我们大头山没有,会显得我们比较土。”
白淮:“……那,为什么是她!”白淮的目光聚在锦宁身上,锦宁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眸,然后,她飞快地吃掉了桌上的最后一口菜……所以,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会抢她的菜,妖王的脑子都这么奇葩的么!
阿花没抢到最后一口菜,十分愤怒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因为她傻啊,好骗呗!”
阿木心疼地拾起被阿花扔掉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嘴里委屈地捣鼓着,“可怜我的小宝贝,居然被这样虐待!”
白淮这才注意到,阿木原来是一颗树妖,想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可能不知是阿木身上的哪一块**,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可是树妖烧火做饭的话,不怕引火上身么?于是他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阿花很是震惊他问出这个问题,瞪着眼睛用看锦宁那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因为阿木做饭,柴不够了他可以剪自己头发烧,要是我做饭,难不成肉不够了我把自己胳膊折下来炖了?阿木的头发能长回来,我的胳膊可回不来!”
白淮:“……”
所以阿花是一只鸡精!
吃完饭又是阿木收拾碗筷,看上去简直就是个秀外慧中的贤妻良母居家好儿媳!阿花自打吃完饭就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堆蘑菇和菜叶子,看来是外出寻找明日的口粮去了。
白淮看她手里的一堆食材,突然想到了在家时吃的鲜嫩的果子什么的,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采点果子回来?”
阿花回了他一个很无辜的眼神,“长果子的树太高了,我上不去!”
白淮暗搓搓地想起来,哦,鸡不会飞的!
阿花突然就抬起头颇为深情地凝视了一眼天空,发自肺腑地长叹了一句,“唉,我也是有过飞上天的梦想的!”
白淮觉得这时候自己大概应该安慰她一下,于是说道,“没事,你至少还是有翅膀的!”
接着阿花就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厨房并留下了一句话:“不,我的飞天梦想是当个仙女,嗯,会飞天的那种,跟我长不长翅膀没有关系!”
白淮:“……”
晚上睡觉的时候,锦宁的作息是很准时的,她当时还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看星星,突然就站起身来,站的笔直,双手也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眼睛一闭便直挺挺地向一边倒去。白淮当时打着刺探敌情的主意正和她坐在一起看星星,被她这一倒突然就吓得失了方寸,脑子一空,下意识就伸手拖住了锦宁的身子。锦宁还是直挺挺的样子,被白淮拖住了上半身,腿也不见弯曲,依旧直直地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白淮正手足无措之间,阿花走了出来,与他一同抬着锦宁僵硬的身体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丫头不知害了什么毛病,一道睡觉的时辰就立刻神智全无浑身僵硬,除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第二天起来又是活蹦乱跳五马张飞的!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不过倒也清闲,这夜里再给她作一作,我和阿木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阿木那头早就铺好了床,这床也委实简陋了些,就只是几块石头和木板搭起来的一块凸起,上面草草的铺了几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全是补丁的破布,就那么把直挺挺的锦宁放了上去。
阿花抖了抖胳膊,瞬间就变成了一只锦毛鸡。“这位妖师公子,你自己随便寻个地方吧,我们这除了锦宁睡下的那块没有别的床了,平日里我和阿木又不需要床的,你就自己凑合一下吧!”
白淮直愣愣地盯着锦宁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头阿花又开口说了句,“公子,我知道大头山妖王锦宁名声在外面不好,但是,她真的就是个普通孩子,我和阿木今天没防着你,就是想让你看看锦宁这丫头的真实性子,她呀,除了气我和阿木,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说着,阿花就闭上了眼,鸡头略有些低垂地就睡着了。
白淮侧过头去看锦宁,她笔直地躺在床上,那么笔直,笔直得好像……一把剑!所以,那么多年,她就是那么笔直地缩在剑里的么?所以,再次把她囚禁在剑里,究竟是对,还是错?那么他白淮,究竟是要为了素不相识的她动了恻隐之心而背叛白家,还是要恪尽职守尽忠尽责地进行他那所谓的“降妖除魔”的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