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露娜眼角抽动两下,欧冶棘无声笑笑,松开她的手腕,退后两步站定,朝她笑道:“所以,带着这些常识看《哈姆雷特》,你会发现杀死老国王的是另有其人,克劳狄斯背黑锅了——他是下毒了,但没能毒死他老哥,他老哥被真正的凶手补刀了!真凶很可能就是霍拉旭,或者是他的同伙!”
“鬼魂确实有,却不是人所变,而且能力很低,虽能把被附身的人折磨得要死不活,但连人的一根毫毛都扯不断!哈哈!所以这两年,咱看恐怖片,只选广电,欧美日韩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侮辱智商!”欧冶棘笑得爽朗,但眼神冰冷。⌒>
雷露娜勉强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欧冶棘伸手摘掉她的校卡,打量校卡上她的相片、名字,笑道:“你虽换了衣服,剪了头发,但确实是雷露娜!那么,我没找错人。”又抓过她右手,将她食指上缠着的创可贴扯掉,端详她指腹上的伤口,笑道:“你昨晚确实在我胸口用血写写画画了!”见一位老师模样的中年人朝这边走来,欧冶棘松开雷露娜右手,将校卡丢还给她。
欧冶棘冷下脸来,对雷露娜冷笑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在那边的松林等你,你马上过来!你可以叫上老师,也可以叫上你的朋友,但你必须来!”说完,他转身走下走廊台阶,顶着烈日朝学园东北角走去。那里有一片松林,比较幽静。
松林里有一些石椅,也有几个凉亭。欧冶棘扫视一番,向其中一个凉亭走去。那个凉亭台阶比较多,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周围没有石椅,没有闲人。那凉亭上只有两个男生在聊天,那两个男生穿的是初中校服。
“两位同学,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别的凉亭?我待会要在这与人谈判。”欧冶棘将两张二十元钞票递向他们。
那两个男生忌惮地看向他,没敢言语。欧冶棘笑道:“我只是和人谈判,又不是要和人打架!有人欺负我、戏弄我,我要他在这里向我赔礼道歉。他若道歉,我就不计较,否则我就报告老师。我不会和人打架,你们若不信,可以报告老师,看我们待会能不能打起来!”
那两位男生将信将疑,没接钱就走了。
欧冶棘找个石凳坐下,等待雷露娜,同时反思刚才对她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他确信雷露娜是昨晚那人,通过察言观色确定她心里有鬼,就把她当犯人威吓催逼。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铁证。
他爸爸教育他,没有铁证就控告人,即便所说的是事实,仍算是污蔑。他爸爸告诉他,人判断别人、对待别人,其根本依据是真理、良知,以及事情的结果,其次是法律、道德、说出的话语,再次是契约,职业和风俗习惯。而察言观色是不能作为依据的,揣度别人心思也是不可行的。他爸爸告诉他,别人脸色怎样是别人的事,虽能提醒自己要不要纠正言行,却不能据此揣度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刚才的态度有点恶劣了。就算雷露娜是那人,在他昏迷期间摆弄他,却也没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算会有伤害,至少现在还没显现出来,他提前逼供是无理的。
欧冶棘盯着手机,十二分钟后,雷露娜来到松林。
“这里!”欧冶棘举手招呼。雷露娜朝这走来,看架势是神气完足的,但似乎有种待宰之羊走向屠宰场的“悲壮”之感;她表情是平静的,但欧冶棘觉得那是满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破罐子破摔。
欧冶棘看到她带着书包,暗暗留心。两人要谈判,她若带什么武器防身,也是很可能的。
欧冶棘离开石桌,在后面的亭椅坐下,招呼雷露娜坐对面亭椅。这样,两人距离比较远,没有近距离时的那种紧张感。
欧冶棘背靠栏杆,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对雷露娜道:“抱歉,刚才我太咄咄逼人了。不过我确实有些问题要问你,是,你就回答是,不是,就回答不是。你也可以拒绝回答,哪怕你现在就走,我也不拦你。”
雷露娜深深看他一眼,回答道:“你问吧!”
欧冶棘连做三个扩胸动作,淡淡道:“那我不客气了。”他停顿一下,问道:“昨天晚上,我坐你帮我拦的那辆私车去医院,半道上被那个黄毛丢出去了,然后我在人行道上走路,一不小心摔下陡坡,扎进灌木丛,醒来时,我感觉有人在我胸口用指头写写画画,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雷露娜回答道,伸出右手食指给欧冶棘看,“我咬破指头,用血在你身上写画了。”
欧冶挑眉。
“我确实跟踪你了。你上车后,我随后也坐出租车,让司机跟踪你那辆车。你停我也停,你走我也走。你被那个黄毛丢出车,我也下车了。你坐在石椅上,我在远处看着;你站起来走,我在后面跟着;你摔下陡坡,滚进树丛,我下去找到你了。”
欧冶棘没好气道:“谁管你是否跟踪我!反正大路非我开,小树非我栽,你是走是停不关我屁事!你跟踪,我不拦你,你围观,我不管你!问题是,你在我身上搞什么鬼把戏?”
“我说我在你胸口画法阵,在施法救你,你信不信?”雷露娜似笑非笑道。
欧冶棘认真道:“你说你画了法阵,我可以信,若说你用法术救我,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雷露娜笑问。
“凭什么不信?凭我走路用腿,吃饭用嘴,凭我是吃饭长大,不是喝西北风长大。”欧冶棘冷冷道,感到智商被侮辱,“我知道法术、魔法是存在的,但我更知道它除了能让人稀奇,半点屁用也没有。你说法术能帮我接上一根头发,我信;你说它能帮我接上两根头发,我就要怀疑!能用异能治病、救死扶伤的是基督徒,是神人,你们法师只配关起门来自娱自乐,或者街头表演——还没乞丐乞讨收获的多!”
世间确实存在异能(时髦的说法就是超能力),异能分为两种:基督教徒和神人施展的神迹,以及其余宗教人士、准宗教人士、非宗教人士施展的法术。法术又有多种称呼:法术,魔法,巫术(黑魔法),魔术(白魔法),幻术,迷术,邪术……若从奇异的角度看,神迹和法术可能不分上下;但从真实效用来看,神迹是实实在在的,法术是虚空的:神迹可以治病,能救死扶伤,能保护自己免遭伤害,能做到许多**做不到的事情;而法术一点也不能治病,半点也不能救死扶伤,**做不到的事,法术也做不到。
法术是无用的,不比**有优越性。或许有人说,某法师凭借法术隔空取物,会搬运术,这是**做不到的。问题是,那法师花了半天时间、累得半死才取到的小物件,普通人只要抬抬手就能轻松取来。有的法师能把泥巴变成面饼,却不能吃,而且那面饼很快就恢复为泥巴,而且那泥巴土质变差了;有的法师能把金属变成水,却不能喝,而且那水很快就恢复为金属,且变成废物金属……
法术是多余的,不比**有优越性。或许有人说,某法师能凭借法术赤脚踩火炭、双手下油锅,这是**做不到的事情,法师靠着法术保护自己免受这些伤害。但是,那法师踩火炭、下油锅之前,必须提前做好许多准备,要施法许久才能起效。普通人若有这空闲,早避开火炭、油锅了,根本不必经历这些危险。
法术也无法骗到人。很多时候,法术必须当着众人的面来施展,才能提高成功率。而且,众人越是不相信法术,法师施展时的成功率就越低。法师施法时,唱念做打,废了老鼻子劲,但法术即便生效了,转眼之间就打回原形。没人相信法术有个毛用,它不过是法师和观众自娱自乐,自欺欺人,所以,它也常被成为戏法。
法师一点不比普通人优越。法师的法术,不是本身自带的能力,必须借助繁冗的仪式才能施展,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还不一定成功)。他若没提前施法(法术的持续时间都很短),他就与普通人无异,普通人会受到的伤害,他一点也避免不了——有的法师能表演喝毒药而不死,但是,有人向他投毒,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喝了毒药,他就被毒死了。他若没提前施法(还要保证成功),毒药入腹的那一刻起,他的下场就和普通人一样了,哪怕他再拼命施法,他仍会被毒死,死法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在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重大危险,法师会受到伤害,和普通人一样,神人却不会,因为有神迹随时保护着神人。这是区分法师和神人、骗子和诚实人、法术和神迹的重要依据。所以,欧洲中世纪猎巫行动中,被抓住的那些异能者往往不经审判就处以极刑,不受伤害的当庭释放,因为是圣洁的神人,死掉的就活该,因为是可耻的骗子。无独有偶,中国古代的某位官员西门豹,他敢把巫婆及其门徒直接扔进水里淹死,却毫不担心会冤杀;中国古代的官员,其职责之一就是监控异能者,其政绩之一就是解散非法的异能者组织,捣毁其活动场所,对违法的异能者进行惩治。
法师也无法用法术伤害他的敌人。在士兵的刀剑面前,法师除了束手就擒、引颈受戮,毫无办法。即便敌人给他足够的施法时间,他的法术也奏效了,他仍无法伤害对方(或许能弄掉对方的几根头发?)。所以,最高明,最厉害的法术也对付不了敌人的一拳一脚。就算他使自己暂时刀枪不入,即便他能使敌人的铁枪头化为铁水,他也无法动弹了,敌人只要再砍他几下(法术即便生效了,持续时间也都很短),他仍会完蛋。有这施法的时间,他若选择逃跑,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
总之,法术除了让人感到稀奇,半点用处也没有。法师凭借法术,无法救自己,无法救别人。
被欧冶棘嘲讽,雷露娜笑道:“我不是表演派的,我是巫医。我暗中对你施法,对你进行急救了。”
“你急救时用的药物呢?针灸所用的金针呢?”欧冶棘讽刺笑道。
“我用指头代替金针,用指血代替药物。”雷露娜笑道。
欧冶棘哂笑:“你的血除了喂蚊子,还有个屁用!巫医治病,百分百靠医术,百分之零靠法术,他的法术只是幌子。巫医跳完大神,给病人喝的香灰水,没有不偷偷加入药物的。正派医生让病人服同样的药,不跳大神,不用香灰水,照样起效;巫医针灸时,每次下针都念咒语,但正派医生不念咒语,效果也没差。”
“我的法术既然没个屁用,救不了你,那你还追问什么?”雷露娜淡淡一笑,无辜道,“你说法术有个屁用,我即便想用法术害你,也伤不到你分毫,对不对?你既然没受伤害,还追问什么?”